第242章 【竹南行】造化弄人

同一条街,同一个小铺,同一份颗颗饱满的馄饨,却是不同的心情。岁桃一脸委屈的拨弄着碗里,没有一点胃口。

封钲坐在他身旁,侧着头不知看了多久。他心情不错,满面春风,出声道:“桃子爷昨夜是没有睡好吗,怎么无精打采的?”

岁桃现在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格外厌烦,他把头扭了过去,哽咽道:“我要告诉太傅告诉暮哥你欺负我。”

声音格外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封钲觉得若是再让他说下去就会哭出来。

他赶忙靠了上去,慌乱道:“小桃子,不就睡了一觉吗?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怎么那么委屈?”

岁桃眼角都有些泛红,吼道:“怎么没对我做什么?你还亲了我!”

因为声音太大,也不免投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岁桃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妥,本就烦躁的心情又多了一层窘迫。

他懊恼的抱着头,尽量把自己藏起来。

封钲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格外可爱。他伸手摸了摸岁桃的脑袋,出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哄人啊?”

周围的人吃瘪,也纷纷加快了脚步离去。

封钲此刻也低下了头,在岁桃耳边小声道:“小桃子,你看我们睡也睡过了,亲也亲过了,要不你就从了我?”

岁桃撇开了他的手,不悦表露在了脸上:“你还要不要脸!昨日又不是我自愿的,明明是你逼迫我的!”

“那我也没想到你会去那烟花之地啊!更没想到,你都那么大了,还怕太傅。”

“你……”他洗啦着鼻子,想好后再说道:“我们之间恩怨抵消了,以后别来烦我了!”

说完,他便灵活的躲过了封钲伸出的手,独自离去,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封钲无奈的摇摇头,回想着昨夜的场景,脸上不自觉的浮起笑来。他付了钱,也悠散的追着岁桃而去。

亲自去枇城后山看了看校场的修筑,时清灼也觉得差不多该回樟城了。既然自己拿不准主意,还是决定去问问荀修豫的想法。

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也终于见着了消失多日的岁桃。时清灼好奇问道:“桃子哥,这几日你去哪了,一直不见你人影?”

岁桃脸上没有一点高兴,恹恹道:“被欺负了。”

时清灼着实有些惊讶,想着岁桃的脾气,笑道:“桃子哥的脾气还会被人欺负啊?谁把你欺负了,太傅不在,清灼给你撑腰!”

岁桃无意识的瞥了不远处的封钲,而后者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边,还还于了一个宠溺的笑。

“罢了,都过去了,不说了。清灼,老样子,我先行一步,去为你们探路。”

“这是回樟城,桃子哥就不必单独行动了吧?”

岁桃摇摇头,解释道:“太傅向我交代了,要看护好你。就算是回樟城,也不能放松警惕。我待会就出发。”

此时封钲站了出来,说道:“世子殿下,既然如此,属下可否与岁桃侍卫一起行动?”

岁桃睁大了眼,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说道:“封钲,你好好待在你的枇城,跟我们回樟城做什么?”

封钲笑着解释道:“我如今是世子殿下的前锋将军,合该跟在殿下身边。接下来殿下要去的三城离枇城较远,我此番跟着殿下一起,也可以以备不时之需。”

时清灼也附和道:“的确如此,封钲此番也会跟我们一起回樟城。待枇城校场修好后,我再将他派回来。之后的三城,也许免不了一战,他也有大用处。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桃子哥一起吧,他身边有个人,我也放心一些。”

岁桃正想拒绝,封钲立马闪身到了他的身前,笑道:“末将定当保护好岁桃侍卫。”

枇城多山,又在竹南边境,地理位置格外好。就算曦都派了人前来辖制他们,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攻打枇城。

时清灼安排的特别好,樟城夹在枇城与枯城之间,一城重兵力,一城重粮食,一城为主城。他也在枯城与枇城之间修建了一条快速的马道,可以极快的运送两城的补给。

这样算下来,时清灼只觉得他手中的钱财完全不够。他不能在竹南停留太久,至少要在今年冬季之前,他必须要将竹南全部拿下。

算来算去,也只剩个五月,怎么看也是绰绰有余。就算一月拿下一城,也是足够的时间。可他就怕途中出现变故。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也让他格外头疼。

枇城城门前,邓镞亲自带着人前来送别。时清灼脸上神色依旧冰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好说话。

“诸位请回吧,枇城的一切我也已经与邓城主商量清楚。若是有需要,也可与城主商量,若拿不准主意,派人通知我即可。”

几人都面面相觑,笑着目送时清灼上了马车。时清灼的话也说的很明白,枇城他留了眼线,别想在他眼皮子下生事。

时清灼给了他们粮,也给了他们钱,还帮他们补足了兵力。更甚,如今时清灼的势力逐渐庞大,他们若想在这世间混得一席之地,只有他是最好的选择。

马车慢慢的启程,时清灼也长舒一口气。每日都要装作一副他不喜欢的模样,实在身心疲惫。

可他还是十分迅速的掏出了地图,一刻也没有休息。这张地图上有着太多他的心血,上边勾勾画画,许多地方需仔细才能看清。

听闻近来鞍河貌似出了问题,这个月鞍河的粮食又是残次品。从邓镞那听来,粮食中近半都是沙子,而其余正常的粮食,也有很多生了霉。

而黎国最近也开始发难于淮南,鞍河将士迫不得已也必须奋力反击。如果现在去向他们示好,说不定是个好时机。

刚要落下的手又突然在半空顿住,目光也不由的看向了淮南西面的祈原。若是去鞍河,祈原会不会出面阻止?

淮南不大,却十分神奇的有着许多不同的地界。竹南风光无限,山峦成群,山与山之间,连接着一城又一城。城与城之中,也有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意味。

祈原半面草原半面黄沙,粮食不足,全靠曦都支撑。本该是容易生出许多像封钲这样的人,但却是愚忠。

鞍河密林遍布,气候一年四季炎热不堪。夏季虫蛇滋生,食物虽然充足,却没有钱财。又要受着难忍的气候,又要抵御敌国的威胁,换做是时清灼自己,早就忍不住的发起反抗了。

“殿下,休息会吧,你这几日一直都从早忙到晚,身体也会吃不消的!”姜濉的声音缓缓的传进马车,弄得时清灼有些好奇。

“姜濉,你怎么知道我没在休息?”

马背上的姜濉如猎鹰一般巡视着四周,回答道:“马车内总有地图翻来覆去的声音,可想而知殿下根本没有休息。”

时清灼无趣的摇摇头,说道:“知道了,我再看一会。”

他并没有说自己会休息,因为他每每一静下来,就会不自觉的想起白无常。而这一想,也不知会是多久。

经过刚才姜濉的突然打断,心思也逐渐被挖走,白无常慢慢占据了他的心。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的难过起来。

白无常就像是他心中的太阳,有他的地方总是温暖的。可一旦不见,心中只会被阴云占据。压抑,却又无可奈何。

他告诉过自己会习惯的,以后这样的情况还会有很多的。可他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却越来越难过。

爱不是捆绑,白无常可以选择一切他想要的自由。但是,他也不断的祈求,白无常就不能不离开吗?

他僵硬的收起了地图,拿出了御风与玄武。默默想来,白无常还没有送给自己可以让自己思念的东西。

他每夜都抱着玄武睡觉,想要从中找到属于一丝白无常的味道。但每每第二日醒来,抱了一夜的玄武,却还是冰冷的。

离别这一课,他想告诉白无常,他学不会。

他不想看见白无常离开,他只想让白无常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一辈子也不够。

樟城这段时间被荀修豫与魏樽管理的很好,肉眼可见的改变很大。下了马车后,姜濉着实被吓到了,时清灼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一个人刚刚躲在马车内不让别人知晓。

姜濉不知所措,他结巴道:“殿、殿、殿、殿下,你怎么,了?”

时清灼回过神,瞬间收起心中的小情绪,一身的尖锐再次包裹着他。他望向姜濉,冷声道:“我没事,先去寻烽怜先生吧。”

时清灼慢慢走远,留下一脸震惊的姜濉。刚才那个时清灼就像是他眼花看错了一般,一转眼便不见了。

回想这几个月,姜濉觉得,刚才那个时清灼,才是最真实的世子殿下。貌似是从白无常离开后,时清灼就像变了副模样。

封钲望着岁桃身前的孩子,整个脸都垮的不成模样。他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求证道:“小桃子,他不可能是你的儿子吧?”

岁桃抱起了白煜,不经意的白了他一眼,便笑着开口问道:“煜儿,这些天在城主爷爷这里开不开心呐?有没有想我?”

白煜也紧紧的抱住岁桃,回答道:“当然想!城主爷爷对我很好,荀爷爷也对我很好。”

他好奇的扭过头望着一旁濒临崩溃的封钲,睁大着眼睛问道:“桃子叔,他是谁?”

封钲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心丸,快步走上前握住了白煜肉肉的小手,激动道:“小孩,他是你叔叔?”

白煜有些害怕封钲,连忙抽出手往岁桃怀里钻,没有再看他。岁桃连忙哄着,耐心解释道:“煜儿别怕,这个叔叔不是坏人。”

随后他一脸烦躁的看向封钲,冷漠道:“你吓到孩子了。”

封钲有些激动,尽管脸上胡子拉碴,却也难掩他的英气。他的眼中闪着精光,问道:“小桃子,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呐?他的父母呢?”

岁桃欲言又止,好好的将白煜哄走后,才返回屋内解释。

“他的父母呢?封钲,你知道吗,任何人都可以问他这个问题,唯独你不行。”他走上前,眼神格外冰冷,“他是枇城人,因为你们的增调粮价,他们被迫来到樟城。而他的父母,饿死在了路上。太傅觉得可怜,将他收留了。”

封钲笑着的脸在一瞬间收敛住了,他颇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刹那间,一股无力与愧疚如千军万马一般朝他袭来。

岁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到:“若是你今后再去在他眼前提这些,别怪我不客气。你得给我记住,他的父母,是被你杀死的。”

“我不是,我没有想过会成这样。”他心中难过,他想要解释,“我没有想要赶他们走,我明明……”

“你明明是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对吧?”岁桃出声打断,冷漠道:“可是你只相信你看到的,你觉得枇城百姓活的很好,可是不然。封钲,你最好今后好好对他,这是你欠他的!”

岁桃心中有一股气直冲脑门,他是个急脾气,也藏不了事,索性就直接离开,留下封钲一人愣在了原地。

封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他浑浑噩噩,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白煜的院子。院中的小厮们都在陪着他玩。

望着他的一脸开心,他的心却如刀割一般。他缓缓走了上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单膝跪在了他身前。

白煜本就有些害怕他,所以也害怕的问道:“叔叔,你找桃子叔吗?”

封钲疲惫的伸出了手,温柔的将他抱在了怀里,颤抖着声音说道:“对不起,煜儿。今后,你封叔叔会一直对你好,我会一直照顾你。对不起……”

白煜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才三岁,他不明白方才还笑着的叔叔怎么忽然就哭了。

他焦急坏了,连忙说道:“叔叔别哭,叔叔别哭……”

不远处,岁桃站在暗处,望着这边的情景,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来没想过,曾经告诉白煜所要报仇的山匪,如今就跪在白煜身前,痛哭忏悔道歉,发誓今后会对他好。

所以,他明白不了,等白煜长大后,是否又该告诉他这可笑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