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6章 《胙刀》
过了三天,村里祭祖,林克头一回拿着刀分胙。案上放着个肥硕的猪头,刀锋切入颈骨的时候,一点阻碍都没有,就好像那肉块自己主动迎向利刃似的。屠夫老赵盯着案板,嘟囔着:“怪事……这猪昨儿夜里还嚎得震天响呢,挨刀的时候倒像早死了半年。”林克正分着肉,突然掌心剧痛,低头一看,那蜡斑都蔓延到腕部了。一片脂皮从指缝里脱落,掉在刚切的肉条上,嘿,那粉红的肉条立马就褪成死白,还浮出青灰色尸斑,腥气也变成墓土般的朽味。人群都在哄抢祭肉,谁也没注意案板底下渗出黑水,慢慢朝着林克的脚踝爬过去。
林克掌心蜡化的地方开始渗油。他翻查族谱,在夹层里找到一张残页,上面写着:“同治七年饥荒,族长林德山持胙刀分人肉为食,九十七口皆殁。”当天夜里下着暴雨,林克被拖进一个梦境。破庙里,男女老幼都蜷缩在地,刀光一闪,肢体就跟祭肉似的码放整齐。一个妇人的头颅滚到供桌下,瞳孔里映出执刀的人,正是族谱画像上的林德山!林克一下子惊醒了,就看见胙刀自己出鞘,立在床头。刀身滴着浊油,在地板上汇成两个字:偿债。
蜡化都蔓延到小臂了。林克试过火烧、药浸,甚至用黑狗血淋刀,结果反倒让异变更严重了。刀柄上长出无数肉须,扎进他的皮肉里,吸食的时候还发出啜泣般的细响。林克哭丧着脸说:“它在吃我……”他一咬牙,剜下一块蜡化的皮肉,那肉一离体就变成冷胙,刀却“嗡嗡”地亢鸣震颤。更吓人的是,伤口处长出的新肉,居然跟刀柄上的油脂一个样。这时候,祠堂传来消息,说近日分过祭肉的人,手掌都蜡化了。族长也暴毙了,握刀的右手融成一滩脂油,渗进地缝里就没影了。
林克带着刀进了后山荒坟。月光下,刀身浮出猩红脉络,就跟血管在搏动似的。脂油从刀镡那儿溢出来,聚成一个没脸的人形,喉部裂开个豁口,说起话来:“林德山饿极的时候,用这刀切了自己的孩子待客。”那人形指着坟茔,又说:“我被食尽了血肉,怨气就锁在刀里。想破这诅咒,得在怨气源头——分食我的祠堂旧址行‘断胙礼’。”说完,脂油“哗啦”一下崩散了,林克胳膊上的蜡斑“咔咔”地裂开,露出森森白骨。
祠堂旧址原来是林家老宅的地基。林克掘地三尺,挖出半截焦木供桌,桌腿上拴着九十七道褪色布条,都浸满了黑腻油脂。按照刀灵说的,他把胙刀刺进供桌中央。刀身剧烈震动,地下渗出腥臭油脂,裹住布条凝成扭曲人形。焦桌缝里伸出无数青黑手臂,去撕扯林克蜡化的右臂。怨灵尖着嗓子喊:“分胙者,永为刀奴!”林克一咬牙,挥刀就砍向自己右肩。
刀刃卡在肩骨的时候,蜡化一下子就停住了。林克忍着剧痛,抓起染血的布条缠住刀柄,那油脂人形发出一阵哀嚎。林克大声说:“当年吃你的人早入轮回了!今儿我就用握刀者的血肉,断了这百年怨链!”说着,火焰从刀柄窜起来,九十七道布条烧成火网。怨灵在火里显了形,是一个怀抱婴孩的妇人,她朝着林克屈身拜了一拜,接着就随着青烟消散了。
火焰熄灭后,胙刀变成了焦铁。林克右肩的伤口没流血,断口处盖着冷脂,就跟覆霜的胙肉似的。他往回走的时候,被村民拦住了。村民们说:“族长们都死了,以后谁分祭肉啊?”众人眼珠浑浊,口涎直滴,手指蜡化成爪。林克一下子明白了,当年食人者的血脉,早就让怨气给浸透了。他捡起残刀就劈向人群,碰到刀刃的人都僵成惨白肉块。刀柄上残余的脂油,顺着断臂往他心口爬。
林克跑到祖祠,推倒香炉。炉底压着林德山的罪状血书,背面朱砂写满了食肉者后裔姓名。每断一姓,就有一个蜡化的村民碎成肉渣。林克苦笑着说:“怨气根本不在刀,而在人心贪孽。”他把残刀钉进血书。刀身吞噬罪状后重铸,暗红纹路就跟活蛇似的游动。这时候,蜡化都蔓延到脖颈了。最后一刻,他反手持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百日后的祭祖大典上,新族长捧出重铸的胙刀,刃面亮得跟明镜似的。新族长笑着说:“多亏林克以身饲刀,邪气都除尽啦!”说着就切开猪头。肉块落到案板上,众人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白肉表面浮出林克痛苦的脸!族长掌心也悄悄爬上蜡斑。供桌下,半截脂油凝成的手,正把纸钱叠成小小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