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十息
许舟陷入沉默。或许连苏儒朔也束手无策?不过总归还有一线生机,只是可惜要提前用掉大公主的承诺了。
“姐夫。”苏朝槿突然望向院中,声音冷硬,“四叔勾结北狄一事虽无确凿证据,但朝廷行事何须证据?此刻陛下的万岁军恐怕已陈兵朔州北境,防备苏家谋反。这般情势下,四叔的计划注定失败。与其跟着苏家陪葬,你不如……”
“胡说什么!”
许舟不假思索地打断她。
苏朝槿猛地转头,眼中泪光闪烁:“这次是真的无路可走了。涿州苏氏必定会与景城本家切割,父亲定会安排兄长姐姐和我前往涿州避难。可是你……”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父亲未必会带上你的。”
许舟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会有办法的。我这就去找大公主。”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疾步而出。
苏朝槿还未来得及阻拦,那道青衫身影已消失在院门之外。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散笼罩在苏府上空的阴霾。
……
许舟匆匆穿过宫门,心中思绪万千。宫墙内的气氛却出奇平静,仿佛外界的风起云涌都与这座深宫无关。
在素心的引领下,他来到一处精致的庭院,只见朱昭宁正独自坐在石桌前,指尖夹着一枚黑子,对着棋盘沉思。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在棋盘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许先生来得正好。”朱昭宁头也不抬,声音清冷,“陪本宫下一局如何?”
许舟微微一怔,他本想试探大公主对苏家之事的反应,却不料对方竟先邀他下棋。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只见朱昭宁将黑子推到他面前:“我们下快棋,每次落子不可逾十息。若先生超过十息还未落子,便是输了。若是你输了,今日所求之事便不必再提。”
说罢,她竟执黑先行,一子落在天元。清脆的落子声在静谧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许舟默默数着呼吸,在最后一刻落下白子。
他的手指才刚刚离开棋盘,朱昭宁的第二枚黑子已经稳稳落下。
棋局如战场,朱昭宁的每一子都如利剑出鞘,毫不犹豫。许舟则每次都拖到最后一息才落子,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短短十几手过后,许舟忽然皱起眉头。朱昭宁的棋路大开大合,以无忧角做守势,当他的白子刚想缠斗时,对方却已另辟战场。这种全局在胸、不拘一隅的下法,让他从阿尔法狗那里学来的现代棋路竟毫无用武之地。
更令他心惊的是,对方每一手都是不假思索地落下,仿佛早已看透整盘棋局。
“这棋路不是先生自己的吧?”朱昭宁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用起来如此生涩干枯,倒像是硬背下来的。”
许舟心头一震,手中的白子险些掉落。他竟被一眼看穿!
“时间快到了。”
一旁的素心轻声提醒。
许舟慌忙落下一子,却见朱昭宁顿时面露不满:“臭棋臭棋!这一步算是我方才说话妨碍先生了。”
她竟亲手拾起许舟刚落下的白子,丢回他手中,“再给你十息!”
许舟深深看了朱昭宁一眼,又深吸一口气凝视棋盘。在最后一息将逝之时,他突然将白子贴底落于星位,这一手看似险招,实则暗藏杀机。
朱昭宁眼睛一亮,唇角微扬:“先生好大的胆子!这才像你自己的棋路。”
她轻轻敲击棋盘,“先前那些拾人牙慧的招式,实在配不上先生。”
庭院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棋盘上的局势却已悄然改变。
许舟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的眼中只剩下黑白交错的棋子,和那条在角落苦苦挣扎的白龙。
朱昭宁的落子声清脆如珠落玉盘,许舟的应对却越来越快,白子在棋盘上左冲右突,几次都险些冲破黑子的重重包围。
“这般治孤之术倒是有了几分真髓。”朱昭宁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赏,“先生,你不适合做文官,也未必非要走科举这条路。”
她抬眸看了许舟一眼,“年后入我帐下,只需为我出谋划策,我可保先生平安。朝廷积弊已久,蹉跎三年又有何益?”
“好。”许舟头也不抬地应道,手指捏着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方。
朱昭宁轻笑一声,也不在意他的敷衍,随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这一子看似随意,却如一把利刃,瞬间斩断了白龙最后的生路。
许舟的手指僵在半空,那枚白子迟迟找不到落脚之处。
一息,两息,三息……十息过去,许舟终究没能落下那枚棋子。
“先生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朱昭宁轻声叹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若是为敌,像先生这样的人物,还是在微末时就除掉才安心呢。”
许舟猛地抬头,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逗先生玩的。”朱昭宁忽然展颜一笑,“本宫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哈哈,殿下真是幽默。”许舟干笑两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至于先生今日来的目的,”朱昭宁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衣袖,“本宫说不必开口的意思是,即便先生不说,本宫也会出手相助。”
她站起身,走到一株梧桐树下,“本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先生被牵连。况且本宫与苏家小姐尚有交情,苏家出了不肖子孙败坏家业,这等天灾人祸,于情于理,本宫都该施以援手。”
“殿下深明大义,实乃百姓之福。”
许舟郑重行礼,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棋盘上,那条被困死的白龙在光影中竟似有了新的生机。
许舟眉头微蹙,心中仍有疑虑——谋反这等诛九族的大罪,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朱昭宁这般轻描淡写地说要出手相助,未免太过儿戏。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朱昭宁唇角微扬:“先生是低估了苏家在朝中的底蕴,至于其他……”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猜那些人可曾料到本宫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