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银瞳如渊
他缓缓抬剑，剑锋指向前方。
银瞳深处，已无怒火，无悲恸，唯有死寂如渊，沉如夜海。
碎石从他指尖落下，带着铿然微响。他的盔甲早已斑驳残破，缝隙中渗出暗黑色血迹；披风被撕裂成破碎布帛，边角被血浸透，风吹过，如同死者的旌旗猎猎作响，在夜影港废墟中勾勒出冷冽的肃杀轮廓。
四周，破碎高楼如巨兽骨骸般耸立，残垣间仍残留战斗余温与血的腥气。
突然，远处一座倾斜断墙上，一头通体骨白的妖魔俯冲而下。
四翼怒展，薄如蝉翼却骨节森然，尖锐骨刃自两肋处如刺剑般弹出，身形如鹰隼猎扑，带起刺耳嘶啸。它的背脊高耸弯曲，颅骨细长，如镰形蛇首，口器张开时露出双列尖牙，四肢腾空怒张，爪如钩石，寒光凛冽。
杰尔多眼眸一凝，未动如山。
他脚下的石屑略微一颤。
下一瞬，那妖魔破空而至，阴影瞬间吞没前方视野。
左脚轻踏一步，地面细碎龟裂，他身体微倾，大剑翻转划出一道冷弧，寒光如月，疾斩而出。
——轰！
血肉与骨骼碎裂的声音撕破寂静夜色。
那妖魔在半空中被一剑劈为两段，内脏飞洒如雨，黑血夹杂未消化的碎骨倾泻而下，坠落在破碎的石板上，溅起滩滩粘稠血浆。腐臭腥味随风扑面。
尚未落地，杰尔多的身影已如狼影再动。
他穿入乱石堆间，踏过地上的残肢碎肉，直冲那被围困的战团。
前方，三名银瞳战士正被十余头变异妖魔围困，局势堪危。
那些妖魔形态各异：有的四臂多眼，皮肤裸露血色血管犹如藤蔓蠕动；有的犬首人形，行如蜥蜴，喉咙中发出金属般响咕；还有的如血肉浇铸的畸形之物，背壳隆起如锯齿山岩，前肢化作锈色镰刃，不断在空气中挥舞切割。
三名战士皆已满身血污，银甲破碎，妖力翻涌紊乱。她们脚边，倒着一名早已战死的同伴，断剑插入心口，银瞳早已失光，面庞却仍残留着一抹未散的战意与愤恨。
“队长！”其中一名短发战士厉啸，斩断扑来妖臂，气息猛地一滞。
她右臂已完全撕裂，只剩下几根残骨挂在肩头，白森森地闪着冷光；左手执剑颤抖几乎握不住，靠咬牙支撑才未倒下。
杰尔多踏入战圈，一言未发，大剑反转横斩，正迎上一头猿首妖魔飞扑的钉爪攻击。
——咔！
利爪未触身已被剑锋崩断，接着寒光一闪，大剑自下颌贯穿至头顶。
脑浆如灰雨洒落，碎骨与脑片溅出如爆开的花火。
另一名战士怒吼着扑上，她半边脸庞已被妖血腐蚀，皮肤龟裂出黑色脉络，妖力在她体内乱窜，近乎觉醒。
“我还能杀！我还能再杀一……”
她的话音未落，一道骨尾如流矢般刺入侧腰，将她整个人钉在残墙上。
鲜血喷溅，如墨痕画在墙面，红得刺眼。
她还未死，却眼神涣散，嘴唇微张，呢喃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它们……在笑……”
地面，在颤动。
废墟深处，一道影子缓缓逼近。
那是它。
那头巨妖，终于现身。
它高达三丈，赤黑甲壳覆盖全身，甲片交错如岩层，每一块甲节下皆藏密集神经刺。双足如石柱般沉重，每一步落下地面便凹陷，仿佛踏碎一颗心脏。
它没有面孔，只有一张自头部贯穿胸膛的裂口大嘴，嘴中密布上百枚错列利齿，犹如磨盘咬合，吐息间浓黑妖气若雾弥漫。
它不怒、不笑、不吼。
只是静静前行，如一位沉默的屠夫。
杰尔多望着它，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悄然溢出一线血丝。
他体内的妖力已接近极限，背部血肉翻卷，皮下的骨骼暴露如裂开的船壳，妖气如毒蛇绕心，蚀咬神智。
“还能再杀一头……”他低声道，仿佛在对自己。
他知道，再放纵一步，他就会觉醒。
银瞳边缘已有暗紫浮现，耳边似有低语声起，那是熟悉的诱惑，如鬼魅般在耳畔回响：
“释放吧……让我们共同撕碎它们……”
“闭嘴。”
他咬破舌尖，强忍剧痛，将体内乱涌的妖气再次压回。
他深吸一口血气。
“瑟琳，奥嘉，听我命令。”他低声道，声音低得几近沙哑，却如寒冰裂响。
“若我觉醒，就把我——砍了。”
身后两名仍立着的战士神色一震，目光颤动。
“你……你还想救她们？”
“救不了。”杰尔多缓缓闭眼，长睫如断刃。
“但能送几个怪物下去陪她们。”
远方那头巨妖四臂张开，骨链卷动，带起风暴！
轰隆！！
房屋坍塌，大地裂开，如梦魇之末。
它冲了！
空气因冲击爆破，石块如箭雨飞洒。
杰尔多亦动。
他跳起那一刻，背甲炸裂，骨片飞散，他强行将妖力压入双臂，斩出雷鸣一剑！
——但！
那巨妖已然预判。
一链横扫！
——咔！！
杰尔多左肋遭重击，整个人如炮弹轰入废墟，碎石四溅，血如喷泉！
他尚未起身，第二道骨链已至！
就在此时——
——“咻！！！！”
天空传来刺耳音爆！
不是雷。
那是锋锐巨刃撕裂空气的怒啸，低沉厚重，仿佛神只怒斥凡世。
下一瞬。
“——铿！！！”
一柄巨剑，从云层之巅直落而下！
剑身如门，剑锋如雷。
它从天穹坠下，刃尖如审判之矛——
贯穿那巨妖头颅，自上颚直刺地底！
——轰！！！
地面轰然塌陷，碎石崩飞，尘雾如蘑菇云翻涌，震荡四野！
那巨妖的四肢在地上疯狂抽搐，血水如泉涌出，片刻后便无声。
寂静，降临。
破碎战场中，三名残存战士踉跄站起，呆呆望向那插地的巨剑。
风中，有血纱轻舞，有银发缓缓而至。
在雾中，有人逆风而行。
未见其人，先见其剑。
那剑，他们曾在传说中听闻；那影，曾在深渊中留痕。
那是——
“她……来了？”
杰尔多睁大眼睛。
他的伤口在痛，耳边嗡鸣不止。但心，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风，也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