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槛
卡尔巴的双爪，原本映着银光，此刻却已化作暗红。
每一滴从利刃上坠落的血珠，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却诡异的弧线，随即砸落在焦灼的沙地上，瞬间蒸腾起血雾，如同刚从地狱中淬火归来的利器。
他那曾深邃如夜的黑眸，如今被炽烈的战意染成猩红，仿佛野兽捕猎时锁定猎物的双瞳，冷漠而凶残。
没有一丝情绪，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杀意。
此刻的他，不再是人，而是从古老神话中走出的屠戮神只。
卡尔巴如一道幽影般穿行于怪物之间，身法迅猛而凌厉，利爪每一次挥动，都如雷霆劈落，将一具又一具怪物的身躯撕裂开来。
骨骼碎裂的声响夹杂着血肉崩裂的沉闷巨响，尖啸、哀嚎与撕裂的爆鸣交织成一首地狱的交响曲。
他左爪横扫，一头獠牙利齿的怪物上半身直接被削飞；右爪下劈，爪锋切入一头巨躯如牛的凶兽胸腔，连心脏都未能逃脱撕碎的命运。
怪物的头颅、肢体、内脏被肆意地抛洒在空中，在烈焰映照下犹如一场血色的烟花，洒落在已被火焰灼烧的黄沙上。
残存的几十名战士呆若木鸡，宛如目睹神迹。
他们望着卡尔巴那宛若恶魔降世的身影——浑身浴血，利爪森寒，在尸山血海中沉默行走。
他们的喉头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攫住，有人本想呼喊，却只能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液，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终于，最后一只怪物被卡尔巴一击撕裂成数段，血肉模糊的残骸坠地，砰然巨响仿佛为这场战斗画下了残酷的句点。
尘沙与血沫被瞬间扬起，遮蔽了最后的余光。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茫然四顾，四周只剩残肢碎肉密密麻麻地铺陈在焦黑的大地上。
破裂的头颅、翻出的肠子、被踩碎的肋骨与扭曲的手臂，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供品，将这片大地变作血的祭坛，祭奠着死者与幸存者的代价。
沉默在此刻蔓延，如一层厚重的死气压在每个人的肩上。
几名战士终于支撑不住，颤抖地跪倒在地，有人低声呜咽，有人却放声狂笑，笑声沙哑又歇斯底里。
更多人则仰倒在地，任由浑身伤痕与疲惫侵蚀意志，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憋在胸腔中的浊气，仿佛连灵魂都在这片焦土上被炙烤、洗礼了一遍。
他们——活下来了。
从死亡的烈焰中，从地狱的咽喉里，活了下来。
而卡尔巴，仍旧站在风中。他的双爪缓缓滴血，猩红双眸在暮色中如寒星般冰冷。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片尸骸，目光深沉得如同神明审视众生。
无人敢靠近，那一刻，他与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没有人欢呼。
因为他们清楚得可怕——若非这尊如杀神般的存在挡在他们前方，他们早已被撕碎、吞噬，成为这片沙漠永恒的尘埃。
就在此时，众人心头刚刚松动的一丝生还之念，却被下一幕瞬间粉碎。
远处的沙丘，在暮色中剧烈震动，一道道庞大的黑影仿佛从地下崛起。
它们的身形模糊而扭曲，密密麻麻，如无尽的潮汐，自沙丘之后悄然涌现。
那是荒漠深处沉睡的恶梦，此刻全数苏醒。
它们咆哮着踏碎沙丘，眼眸泛着冰冷的蓝光，仿佛一整片夜色都被吞进瞳孔中，带着彻底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奔涌而来。
残存的战士们神情僵住，眼中满是震惊与绝望。
他们浑身浴血，体力濒临枯竭，连握住兵刃的力气都在颤抖，可没有一人后退。
他们一步步向前，像破碎的雕像，重新拾起武器，靠着彼此的肩膀、信念与死志，组成一道半圆防线。
四面皆敌。
孤立无援。
他们的身体摇晃，腿脚颤抖，却依旧不屈地站起，哪怕身旁的战友已倒下，哪怕血液早已流干。
卡尔巴站在最前方，迎着狂沙与风声。
他那双猩红的眼眸此刻竟出奇地冷静，没有愤怒、没有慌乱，仿佛正凝视着一个即将被燃尽的世界。
他扫过那一张张面孔——赤风王卡穆尔的刀锋已卷，狄克的胸膛血流不止，艾索与沙蒙靠在一起，仍在喘息，而赫连·斩魅倔强地站在最后，刀未出鞘，眼神却如火燃烧。
每个人……都做好了死的准备。
但卡尔巴没有让热血冲昏头脑。
“想死，也得有价值。”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锋刃掠过每个人的心弦。
“你们现在死了……就是白死！”
赫连·斩魅本想反驳，却在对上卡尔巴的眼神时止住了话。
卡尔巴缓缓低下声音，却更加锋利刺骨：
“虽然你们烬刃佣兵团……隶属于异端军团。”
他转身走向前方，鲜红的利爪仿佛火焰浇灌，“但我要对你们首领负责。”
他步伐坚定，“罗泽已经牺牲。”
“我不会让你，也死在这片沙里。”
赫连·斩魅牙关紧咬，眼中震颤，怒意、悲怆、挣扎交织于心。
而就在这短短一息间，卡尔巴已骤然暴起！
他怒吼着冲入怪物潮水中央，双爪如狂雷陨石，从天而降，狠狠撕裂怪物的防线！
血花炸裂，嘶吼连天。他每一次挥击都带起大片残肢碎肉，火焰与尘沙在他身后翻腾，如龙卷一般搅乱敌阵。
他的动作疾如风，凶如雷，步伐如山崩地裂，每一脚都踏碎枯骨与鲜肉，砸出一道血色通路！
“现在！！冲！！！”
他怒吼回荡在整片战场，仿佛惊雷乍响，唤醒了所有人的战意。
赤风王最先反应过来，怒吼着一马当先，狄克紧随其后，沙蒙举起沉重的巨斧硬撼挡路的怪物，艾索咬紧牙关奋力杀出，赫连·斩魅深深看了卡尔巴一眼——那道浴血的身影已然被血雾与沙尘吞没。
“你要活着回来。”
她低声喃喃，然后毫不犹豫转身，挥刀斩杀冲来的敌人，与其他人一同冲入那条血路。
怪物开始回涌，怒吼声如海浪重压，试图再次封闭裂口。
卡尔巴猛然回身，怒吼震天，双爪划出一道血光，将逼近的数头怪物齐齐撕碎。他死死守在最后，那道身影如不倒的城墙。
他不是在逃。
他是在赌——
赌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当最后一名战士踏出重围，回首望去时，只看见那道孤身逆行的身影，仍在怪物的汪洋中奋战，血如雨落，尸如山积。
那一刻，他不是战士。
不是人族。
他是血与铁筑成的屏障。
是他们今夜活下去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