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花玉面江易南生

第529章 自是春江秋月明(二)

雪后初霁的清晨,梅林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卫子歇踏着新雪来到无字碑前,发现碑前已经摆上了一壶新酒。酒壶旁落着几片梅瓣,雪地上留着浅浅的脚印——是司马南来过了。

"将军。"亲兵匆匆赶来,"齐国使团今早启程了。司马公子留下这个,说要交给您。"

卫子歇接过锦囊,里面是一枚青铜钥匙和一张字条:"天策府藏书阁,第三十六架。"

他的手微微发抖。天策府藏书阁是温北君毕生心血所在,第三十六架更是珍藏着他亲手批注的兵书战策。这把钥匙,是先生留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备马。"卫子歇攥紧钥匙,"回城。"

天策府的朱漆大门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卫子歇站在藏书阁前,青铜钥匙在掌心沁出薄汗。锁芯转动时发出"咔嗒"轻响,仿佛有人在耳边叹息。

阁门缓缓开启,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满室书香。第三十六架前,摆着一张紫檀木案,案上摊开着一册《六韬》。卫子歇走近细看,书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中,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子歇: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

然民生更重。

北君"

纸条下方压着一幅舆图,图上河毓关外被朱笔画了个圈,旁边批着"榷场当设于此"六个小字。卫子歇这才明白,原来互市之策,先生早在三年前就已谋划妥当。

"将军!"亲兵慌慌张张跑来,"边关急报!"

卫子歇收起舆图:"何事?"

"齐国...齐国突然增兵河毓关!"

卫子歇冷笑:"果然如此。"他大步走向兵器架,取下温北君生前所用的琵琶泪,这把宝刀在吴怀手中辗转许久,少年最终仍是将这把刀还给了卫子歇,温北君死后,在如今的魏国宗师稀缺,离宗师只有一步之遥的卫子歇接过了琵琶泪。"传令三军,即刻开拔!"

马蹄踏碎残雪,卫子歇率军赶到河毓关时,只见关外黑压压的齐军已经列阵。为首的正是司马南,一袭白衣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司马公子!"卫子歇勒马阵前,"这就是齐国的诚意?"

司马南拍马上前:"卫将军误会了。"他指向关外新搭建的营帐,"这些是护送商队的卫兵,按约驻扎在三里之外。"

卫子歇眯起眼睛:"那这些呢?"他剑指远处山坳中若隐若现的旌旗。

司马南突然笑了:"将军请看。"他抬手一挥,山坳中冲出数百骑兵,打的竟是魏国旗号。

"这是..."

"温将军旧部。"司马南压低声音,"三年前潜伏在齐境的死士,今日终于可以回家了。"

卫子歇如遭雷击。他这才明白,原来先生布下的棋局,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远。那些所谓的"叛将",竟是先生埋下的暗棋。

"先生他..."卫子歇声音哽咽。

"温将军常说,用兵如用药。"司马南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他留给您的最后一封信。"

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子歇: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潜伏齐境的将士们应该已经归国。

善待他们,他们都是魏国的忠魂。

榷场之事,司马南可托。

北君"

卫子歇望向那些风尘仆仆的将士,他们大多已生华发,眼中却依然闪着坚毅的光。这些都是当年追随温北君出生入死的老兵,为了魏国,甘愿隐姓埋名三载有余。

"开城门!"卫子歇高声喝道,"迎将士们回家!"

当夜,河毓关内灯火通明。卫子歇在关城设宴,为归来的将士们接风洗尘。酒过三巡,一位白发老将踉跄着上前:

"卫将军,温将军他...临走前可还安好?"

卫子歇喉头发紧:"先生...走得很平静。"

老将突然老泪纵横:"那就好...那就好..."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个布包,"这是温将军当年交给我的,说是有朝一日...要送回魏国。"

布包里是一方绣帕,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和温瑾潼那方如出一辙。

"这是..."

"温将军说,这是他夫人临终前绣的..."老将哽咽道,"一共两方,一方给郡主,一方...给将军您。"

卫子歇颤抖着接过绣帕,在烛光下看清了角落里的小字:"琅子"。原来这方绣帕,是碧水夫人绣给玉琅子的。

"先生..."卫子歇攥紧绣帕,泪水夺眶而出。

宴席散后,卫子歇独自登上关城。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梅林的香气。他望着齐国方向,恍惚间又看见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将军。"刘璇不知何时来到身侧,"夜凉了。"

卫子歇将妻子揽入怀中:"璇儿,你说先生此刻...可会欣慰?"

刘璇轻抚腹部:"温将军一定很高兴。"她望向星空,"你看,今晚的星星多亮。"

卫子歇抬头望去,只见银河如练,繁星似锦。其中最亮的一颗,正对着梅林的方向,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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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卫子歇轻声道,"学生没让您失望。"

风过梅林,落花如雪。恍惚间,似有琴声自远方传来,弹的正是温北君最爱的《梅花三弄》。

雪后的梅林静谧如画,卫子歇独坐城头,指尖轻抚绣帕上歪斜的针脚。远处传来马蹄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一骑白马踏雪而来。

"将军。"来人是副将吴怀,他翻身下马,抱拳道:"探子来报,齐国边境有异动。"

卫子歇收起绣帕,眼中寒芒一闪:"说清楚。"

"司马南回国途中遇袭,据说是北狄余孽所为。"吴怀压低声音,"更蹊跷的是,我们在齐国的暗桩发现,这次袭击似乎早有预谋。"

卫子歇眉头紧锁。他想起司马南临行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那句"温将军常说,用兵如用药"。难道这又是一局棋?

"传令下去。"卫子歇沉声道,"加强边境巡逻,但不得越界。另外,派一队轻骑暗中接应司马南。"

吴怀欲言又止:"将军,这恐怕..."

"这是军令。"卫子歇打断他,"先生说过,善待归来的将士。"

当夜,卫子歇在书房仔细研读温北君留下的兵书批注。烛火摇曳间,他忽然发现《六韬》某一页的夹缝中藏着张小纸条:

"子歇:

若遇司马南有难,当救。

此子乃我安排在齐国的最后一步棋。

北君"

卫子歇心头一震。他急忙唤来刘璇:"璇儿,你看这个。"

刘璇接过纸条,指尖轻颤:"这是...温将军的笔迹没错。"她抬头望向丈夫,"你要去救司马南?"

卫子歇望向窗外的雪夜:"先生布局深远,我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

三日后,边境传来消息:司马南重伤突围,正被北狄骑兵追击。卫子歇当即亲率精兵出关,在雪谷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司马南。

"为何...救我..."司马南躺在担架上,气若游丝。

卫子歇取出那张纸条:"先生让我救你。"

司马南突然笑了,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温将军让我...转交给你的..."

玉佩上刻着"落子无悔"四个小字。卫子歇握紧玉佩,终于明白这一切都在温北君的算计之中——司马南遇袭,北狄异动,都是先生生前布下的局。

"传我将令!"卫子歇翻身上马,"全军戒备,准备迎战北狄!"

风雪中,魏国大军严阵以待。而此时的梅林里,那株最老的梅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两只杯。杯中的"雪里香"映着雪光,清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