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翻香月色皎皎

第235章 秋后算账

魏钦远到裴府的时候,裴府里一片漆黑,主院里更是连盏灯都没点。

檐下的抱竹看着他过来,忙福身行礼,“见过魏小侯爷。”

魏钦远没再耽搁,凝眉问了一句:“可是你们大人出了什么事?”

他这一日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宫里宫外来回走,到了大理寺没看到裴时矜就赶忙来了裴府。

如今看到这整个府中气氛怪异,他心口陡然一跳,还以为是今日叛军入城裴府遭了什么横祸,可这四下里也没有杂乱的痕迹,一如往日的整洁。

抱竹揉了揉眼,低头道:“大人中了毒,夫人如今正在里头守着呢,具体的情况奴婢就不知了。”

只记得夫人方才出来坐在阶下无声哭了一场,抱竹看着也十分难过。

去岁夫人自丞相府的事开始就不大顺,好不容易遇到了姑爷待她这般的好,抱竹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姑爷眼下又在榻上一只脚进了鬼门关。

如今整个府里都气氛极低,抱竹也想偷偷抹眼泪了。

他们只是想安生过日子,怎么艰难困苦就这么多呢?

魏钦远脸色微变,忙道:“中毒?”

他没有等抱竹再回答,忙抬手叩了叩门。

来开门的是谢韫,她脸色白如霜雪,月光落在她脸上恍如美玉,手扣在门扉上指骨苍白,仅仅一日未见脸色就憔悴了不少。

魏钦远心口揪紧,顾不得那么多了,忙道:“我兴许能有法子救他,你让我进去瞧瞧。”

谢韫豁然抬眼,语调都盈着一层喜意,“当真?”

像是无垠暗夜里骤然有一线光芒亮起。

她偏了偏身子忙给他让地方,魏钦远进来便走到了榻边。

榻上男子唇色尽消,虽风华还是别无二致,可他额上的汗都昭示着他经历过怎样的痛苦。

魏钦远眼尖地注意到,他身下的褥子几乎都湿了一层,掌心里也满是血印。

他猝然看了看谢韫的手,下意识往她掌心去瞧,果然见她掌心白皙软肉里血色斑驳。

魏钦远眼里惊心动魄又复杂浮沉的情绪一闪而过,忽然开始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将知晓解药的事告诉裴时矜。

明明他都知晓这二人情意匪浅,裴时矜痛苦,她也只会心碎神伤。

可他并不知他毒发就是今日,真的是什么事都这样巧,完完全全凑在了一处。

“我给你写个方子,你让府中大夫去抓药。”

谢韫忙不迭点头,领着他掀过珠帘往内里的紫檀木桌案边走,待他凝眉写完后谢韫屏气凝神大致瞧了一眼,目光盈盈道:“这当真管用?”

她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毕竟方才她想让沈大夫给他煎些能够缓解痛楚的药,沈大夫都说只会引得毒性更加猛烈,她如今真是不敢不谨慎了。

魏钦远点头道:“他这毒我在西羌曾经见过,九州也是知晓的,你先找人去抓药吧。”

谢韫闻言大喜,不敢再耽搁,忙走到外头将方子递给了沈大夫和蕉叶。

两人瞧了一眼,目光齐齐一亮。

这纸方子,除了缺少的两味药他们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外,其他竟是完全一样!

不由得心中信服了几分。

“这两味药府中没有,婢子即刻去买。”

蕉叶说完就往院子外跑,正好撞上了往里走的萧翎。

“蕉叶,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哎哎,你这是要去哪?”

蕉叶风风火火的,看见他便一把抓起了他,呼哧带喘道:“快,大人的毒有救了,咱们得赶紧去城中找一家还在开门的药铺!”

萧翎眼里一亮,肃了肃脸色道:“我骑马带你去!”

大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更遑论是解药方子的事!

今日都城里实在是乱,两人共乘一马,连跑了好几处地方都没看到开门的药铺。

反倒是蕉叶,已然被他驭马之术弄得七荤八素了,一叠声道:“萧统领你慢些!我是个姑娘家!”

萧翎终于找到了能嘲讽她的机会,怎么可能会错过?

“你说说你,习武倒是能习好,怎地这骑马就不会?”

蕉叶两腮微鼓,额发都被吹的不住晃动,心想等事后再找他算账。

两人从城东跑到城西,终于在一条巷子里看到一个老者正准备打烊,忙不迭翻身下马唤道:“老翁老翁!!你等等,性命攸关的大事!”

两人抓了药,忙不迭往裴府去赶。

蕉叶已然分不清方向了,只觉脚下都是虚浮的,便将药递给了沈大夫,自己则回了檐下和抱竹一起等着。

卧房里,谢韫双手合十来回地走,待沈大夫将药煎好已然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魏钦远给裴时矜渡了些内力,才觉他脸色比先前好些。

“夫人,药来了。”

谢韫接过瓷碗,魏钦远将裴时矜扶起来,看着她将药往他口中灌。

“不知多久能起效用,小侯爷先去边上院子里歇息吧,若有什么我再唤人去找你。”

魏钦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裴时矜方抬眸道:“他这毒有几年了,大抵是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好的,你也莫要太过担心。”

谢韫捏了捏眉心,缓缓吁出一口浊气。

“今日多谢魏小侯爷了,你忙了一日了快去歇息吧,我去叫膳房给你备些饭菜。”

他眉宇间的倦色是无法遮掩的浓重。

魏钦远颔首,又看了她一眼便推开了房门朝外走。

谢韫敛着裙裾坐回榻边,整个人如同泄力一般,看着裴时矜昏迷的模样心头还是不可遏制地泛起一丝紧张。

她要一直在这里守着他,等着他醒过来。

等他好起来,她再与他算那笔要与她和离的账。

秋后算账也不迟,谁叫他那时说出了那样无情的话呢?

净会惹她伤心。

裴时矜醒的时候已是深夜,他望了一眼榻边娇小的身影,眸中掠过浅淡的光影。

他缓缓抬手,抚了抚她散落下来的发。

谢韫本也没有睡熟,这点极轻的动作也让她瞬时醒了过来。

“你……你醒了?”

谢韫对上他乌沉的眼,又听他温柔道:“我觉得已然好许多了,方才可是魏钦远来过?”

他半昏半醒着,也能听到一些声音,只后来痛极难以说话。

谢韫揉了下惺忪的眼,扬起唇角道:“是他,他说这毒他在西羌曾经见过,还叮嘱了你多加歇息。”

“是真的好多了吗?可还有哪里难受?”

裴时矜摸上她的柔夷,触及掌心斑驳蓦地目光一沉。

谢韫下意识要缩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裴时矜心中痛楚,一双凤眸也潋滟生幽,肯定道:“是我伤了你。”

他意识不清时总觉得手中抓着什么东西,不自觉地用力,没想到她一直忍着没有呼痛。

今日还是她一直守着他。

他实在……亏欠了她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