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壑出路少青婷

第5章 (465)市集风波

天刚蒙蒙亮时,南南就攥着石阿姨新做的玉米饼出了石府。晨露打湿了青石板路,倒映着天边渐亮的鱼肚白,巷口的老槐树下落了层细碎的花瓣,踩上去软乎乎的。她走得急,月白布衫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腕上细巧的银镯子——那是石阿姨给她的生辰礼,此刻却不如昨天阿才娘塞给她的粗布包实在,包里的玉米饼还带着余温。

“南南!”

阿才的声音从街角传来时,她正弯腰捡被风吹落的槐花。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肩上搭着个空竹篮,见她望过来,脚步立刻快了些,竹篮把手撞在腿上,发出轻响。他今天换了双布鞋,鞋边还沾着新蹭的草绿,想来是特意在河边洗过。

“你来得好早。”南南把槐花塞进他手里,花瓣上的露水沾在他掌心,他却像捧着什么宝贝,赶紧塞进竹篮角落。

“娘说今天集上有卖新摘的菱角,让我早点去占个好位置。”阿才挠挠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布包上,“石阿姨做的?”

“嗯,给你和阿砚带的。”南南把布包递过去,忽然发现他虎口的茧子好像磨平了些,“今天不用去杂货铺?”

“王掌柜说陶瓮卖完了,让我们歇一天。”阿才接过布包时,指尖又快又轻地碰了下她的手背,像怕被晨露烫到似的,“我想着带你去集上看看,听说今天有耍皮影的。”

两人并肩往市集走时,晨雾还没散。路边的早点摊已经支起了油锅,金黄的油端子在滚油里翻涌,香气裹着白雾漫过来。阿才总往她这边靠半分,遇到挑着担子的货郎,就用胳膊肘悄悄把她往路边带,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昨天的铜钿,我给娘了。”他忽然说,声音比晨露还轻,“娘说要给你做双新鞋,说你的布鞋沾了泥,看着可惜。”

南南低头看自己的鞋。昨天蹭的青泥已经被石府的丫鬟刷干净了,米白色的鞋面泛着柔光,可她总觉得,不如沾着青泥时自在。“不用啦,我鞋够多的。”她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倒是你,该买块新帕子,你昨天给你爹递的那块,边角都磨破了。”

阿才的耳根又红了,把竹篮往肩上提了提:“我不讲究这个。”

市集在城门口的空地上,越走近越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锅刚煮沸的杂粮粥,稠稠的全是烟火气。卖菜的老农蹲在竹筐后,草帽边沿挂着露水;扎着红头绳的姑娘在卖花,竹篮里的月季沾着晨雾,艳得像团火;最热闹的是猪肉摊,屠户挥着亮闪闪的刀,案板上的肉油光锃亮,引得苍蝇嗡嗡地盘旋。

“这边。”阿才拉着她往侧边挤,“菱角摊在最里头,去晚了就剩小的了。”

人群里挤着摩肩接踵,南南的银镯子被旁边大婶的竹篮勾了下,发出清脆的响。阿才立刻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的手腕:“没勾到吧?”他的手指悬在她腕边,离得极近,能看见她腕上细白的皮肤,赶紧又缩了回去,转而用胳膊肘护住她的肩,“跟着我走。”

他的胳膊肘隔着布衫传来温热的力,像堵小小的墙。南南跟着他穿过人群,忽然看见个卖糖画的老汉,竹棍上插着的孙悟空糖画沾着金粉,在晨光里闪闪烁烁。“阿砚肯定喜欢这个。”她指着糖画说。

阿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喉结动了动:“有点贵。”他昨天搬陶瓮挣的铜钿,够买三斤糙米,却不够买两个糖画。

南南刚想说“我买”,就被一阵争执声打断了。

“凭什么扣我秤?这菜我刚从地里摘的!”

是个老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个小竹篮,里面的青菜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田里挖的。而站在她面前的两个汉子,穿着短打,腰间别着短刀,其中一个高个的正用脚踩着竹篮边缘,冷笑一声:“李婆子,这集是张爷开的,收你点‘场地钱’怎么了?少在这哭哭啼啼,再闹把你菜都掀了!”

老婆婆急得直抹眼泪:“我就这点菜,要换钱给老头子抓药的……”

“抓药?”另一个矮个汉子嗤笑,抬脚就往竹篮里踢了下,几片青菜叶立刻沾了泥,“张爷的场子,就是给你们这些穷酸立规矩的。要么交两个铜板,要么滚蛋!”

周围的摊贩都低下头,没人敢作声。南南看见卖花姑娘悄悄把竹篮往旁边挪了挪,卖糖画的老汉用糖勺敲了敲案板,却终究没说什么。阿才也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是张老虎的人,咱们快走吧。”

张老虎是这一带的地痞,听说靠着官府里的亲戚,在市集上横行霸道,收“场地钱”收得越来越狠。南南在石府听下人们说过,却没想到会亲眼看见。

她看着老婆婆被踩脏的青菜,看着那两个汉子嚣张的嘴脸,忽然想起昨天阿才爹说“多挣两个铜板给阿砚买笔墨”时的样子。这些人挣的每一个铜板,都沾着汗甚至血,凭什么要被这样欺负?

“你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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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的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投进热闹的人堆,周围的喧哗忽然静了半分。那两个汉子转过头,看见是个穿着月白布衫的姑娘,高个的上下打量她两眼,露出轻佻的笑:“哪来的小丫头片子,也敢管张爷的事?”

阿才赶紧把她往身后拉:“我们路过,路过。”

“路过?”矮个汉子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喷在阿才脸上,“她刚才说话了,当爷没听见?”他伸手就要去推阿才,却被南南一把打开。

“你推他干什么?”南南往前站了半步,月白布衫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蓄势待发的白鸟,“老婆婆卖点青菜容易吗?你们凭什么抢她的钱?还踩她的菜?”

高个汉子愣了愣,像是没见过敢顶嘴的姑娘,随即笑得更凶了:“哟,还是个厉害的。知道我们是谁吗?张老虎听过没?”

“张老虎?”南南挑眉,语气里的嘲讽像淬了冰,“我看是张老鼠吧,就敢欺负老人家,有本事去跟真正厉害的人叫板。”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卖花姑娘赶紧用帕子捂住嘴,卖糖画的老汉手里的糖勺“当啷”掉在地上,连蹲在地上的老婆婆都忘了哭,直愣愣地看着她。

阿才的脸瞬间白了,手心全是汗,攥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拉开:“南南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南南甩开他的手,目光直直射向那两个汉子,“你们收场地钱有官府的文书吗?有本事拿出来看看!没文书就敢强抢,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她在现代看了不少法治节目,说起这些话时条理分明,倒把两个没读过书的汉子问住了。

高个汉子反应过来,脸色涨成猪肝色:“你个小丫头片子找死!”他伸手就去抓南南的胳膊,手指像铁钳似的。

南南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往后缩了缩,却被阿才一把挡在身前。少年虽然瘦,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株迎着风的芦苇:“有话好好说,别碰她。”

“滚开!”高个汉子一脚踹在阿才腿上,少年踉跄着退了两步,撞在南南身上。南南赶紧扶住他,看见他裤腿上立刻印出个灰脚印,膝盖处还在微微发颤。

“阿才!”她又急又气,眼睛瞬间红了,“你们怎么能打人?”

矮个汉子已经把老婆婆的竹篮掀翻了,青菜滚了一地,沾着泥和脚印。老婆婆扑在地上捡菜,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我的菜……我的药钱啊……”

周围终于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太过分了……”

“张老虎的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可谁敢管啊,上次王屠户跟他们吵了两句,摊子被砸了……”

高个汉子听见议论,转头瞪了一眼,人群立刻又安静了。他得意地笑了笑,伸手去揪阿才的衣领:“既然你想英雄救美,今天就给你个教训!”

阿才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泛白,却没还手。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硬碰硬只会更吃亏,可后背抵着南南的手,又不能退。

就在高个汉子的拳头要落在阿才脸上时,一道青影忽然从人群里掠了出来。动作快得像阵疾风,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高个汉子的手腕已经被人扣住了。

“欺负两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说话的是个少年,穿着青色劲装,比阿才高半个头,腰间系着条黑色腰带,上面别着柄短刀,刀鞘是鲨鱼皮的,在晨光里泛着暗光。他生得眉清目秀,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扣着高个汉子手腕的手指修长,指节却格外有力,那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却怎么也挣不开。

“你是谁?敢管张爷的事?”矮个汉子见状,从腰间抽出短刀,刀身闪着寒光。

青衣少年没看他,只是盯着高个汉子:“把老人家的菜捡起来,赔个不是,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势。

高个汉子疼得额头冒汗,却嘴硬:“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张老虎的人!”

“张老虎?”青衣少年嗤笑一声,手指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高个汉子发出一声惨叫,手腕以不自然的角度弯着。他疼得跪在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短打。

这一下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南南都忘了哭,愣愣地看着青衣少年——他明明和阿才年纪相仿,身手却厉害得像武侠剧里的人。

矮个汉子举着刀,手却在发抖:“你……你敢伤人?张爷不会放过你的!”

青衣少年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再敢动一下,这只手也别想要了。”他说话时语气平淡,却让矮个汉子的刀“当啷”掉在了地上。

“捡菜。”青衣少年踢了踢高个汉子的腿。

高个汉子哪敢不听,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和矮个汉子一起,蹲在地上捡菜。两人的动作笨拙又狼狈,捡起来的青菜沾着泥,根本没法卖了。

“赔钱。”青衣少年又说。

矮个汉子哭丧着脸,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刚要递过去,被青衣少年一巴掌打开:“就这么点?够买她一篮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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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只好把身上所有的铜板都掏了出来,加起来有二十多个,堆在老婆婆面前。青衣少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滚。告诉张老虎,以后再敢在这市集上闹事,下次就不是断手这么简单了。”

两个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出去老远还能听见高个汉子的惨叫。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有人给青衣少年递水,有人帮老婆婆收拾菜篮。卖花姑娘还摘了朵最艳的月季,递到老婆婆手里:“婆婆别难过了,这花给您,能卖两个铜板。”

青衣少年却没接任何人的东西,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就要走。

“等等!”南南赶紧喊住他,扶着阿才追上去,“谢谢你!刚才要是没有你……”

少年转过头。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辰,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额角还沾着点薄汗,像是刚受过伤。“举手之劳。”他的声音比阿才清冷些,却不难听。

“我叫南南,他叫阿才。”南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少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少年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沈青梧。”

阿才忍着腿疼,对着他拱了拱手:“沈兄大恩,我们没齿难忘。”他刚才虽然害怕,却把沈青梧的身手看得清楚,知道这人武功极高。

沈青梧的目光落在阿才的膝盖上,又扫过南南发红的眼角,最后停在地上的青菜上:“先帮老婆婆把菜收拾好吧。”

三人一起帮老婆婆捡菜。沈青梧虽然看着清冷,动作却很细心,把沾了泥的菜叶摘下来,只留下还能吃的部分,又找了个干净的竹筐装起来。南南把那二十多个铜板递给老婆婆,又把自己身上带的碎银也塞了过去:“婆婆,这些够买药了。”

老婆婆捧着钱,手抖得厉害,对着他们连连作揖:“好人啊……你们都是好人啊……”

周围的摊贩也凑过来,你塞一把豆角,我递两个番茄,不一会儿就把竹筐装满了。卖糖画的老汉还特意做了个小兔子糖画,递给老婆婆:“给家里孩子带回去吧。”

沈青梧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点暖意。他悄悄退后两步,似乎想趁乱离开,却被南南发现了。

“沈青梧!”她跑过去拦住他,“你要走了吗?我们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沈青梧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眉头微蹙:“我还有事。”

“那你要去哪里?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南南觉得他很神秘,又很可靠,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沈青梧刚要说话,眼角忽然瞥到什么,脸色微变:“有人来了。”他往人群外看了一眼,那里有几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汉子正往这边张望,眼神不善,“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已经纵身跃上旁边的货摊,踩着竹筐和木板,几下就翻到了市集外的墙头上。青影一闪,就消失在巷子里了,只留下一片被风吹落的槐花瓣,轻轻落在南南面前。

阿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擦吧,刚才哭花脸了。”

南南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掉眼泪,接过帕子擦了擦,却看见帕子上绣着小小的菱角图案——是阿才娘绣的。“你的腿怎么样?”她摸着他的膝盖,那里还在发烫。

“没事,就是被踢了一下。”阿才笑得有点勉强,却把竹篮往她面前递了递,“你看,刚才沈兄帮老婆婆的时候,我趁机买了菱角,新鲜着呢。”

竹篮里的菱角带着青色的壳,沾着水珠,看着就脆生生的。南南拿起一个,指尖刚碰到壳,就听见阿才“嘶”了一声。她抬头看见他正揉着胳膊,刚才被沈青梧抓住的高个汉子,之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此刻已经红了一片。

“都怪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