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寻飞

第766章 又遇

购物商场里。

人来人往,空调风带着淡淡的香氛味。

杜鹃像只刚放出笼子的小鸟,扎着高马尾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会儿在彩妆柜台前拿起口红往手腕上试色,一会儿又蹲在童装区对着小裙子啧啧称奇,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小熊图案也太可爱了吧。”

我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目光时不时落在她晃动的马尾上。

路过男装店时,店员热情地招呼:“先生看看西装?新款打折。”

我摆摆手示意不用,视线一转,又看见杜鹃举着个毛茸茸的兔耳朵发箍,隔着货架冲我挤眉弄眼,非要往我头上戴。

“别闹。”我笑着躲开,她却追过来,硬把发箍按在我脑袋上,笑得前仰后合:“像不像卡通片里的傻大个保镖?”

周围有人投来目光,我有点尴尬地摘下发箍,她却抢过去戴在自己头上,蹦蹦跳跳地跑向扶梯,还回头冲我喊:“快点快点,楼上有抓娃娃机!”

或许这就是她和安澜最大的区别。

安澜总是把我放在前头,自己可以素面朝天穿旧衣服,却总盯着我的衣领是否挺括、皮鞋有没有沾灰。

每次她去逛街,拎回家的大袋小袋里,十有八九是我的衬衫、西裤,或是合脚的皮鞋,偶尔夹杂几双棉袜,也是挑最耐穿的深色款。

可是轮到她自己,要么是两元店里淘来的塑料发卡,亮晶晶的一排,能高兴好几天,要么就是绕路到街角买的烤红薯,揣在怀里一路暖着回来,掰开两半,总把流油的那半塞给我。

而杜鹃不一样,她像株热烈的向日葵,逛起街来眼里全是自己的欢喜,试起裙子来对着镜子转三圈,看到喜欢的香水能对着喷头闻半天,买起零食来专挑包装花哨的,拎在手里晃悠悠的,像揣着满世界的甜。

一个把心都铺在我身上,一个活得自在又张扬。

看着杜鹃此刻举着刚买的冰淇淋朝我跑来,甜筒上的奶油沾了点在鼻尖,我忽然觉得,这两种好,都是沉甸甸的。

“你看这眉笔颜色怎么样?”

杜鹃拽着我钻进化妆品店,指尖捏着支深棕色眉笔在眉骨上比画,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

“还行,挺衬你。”

我一边敷衍点头,一边摸出兜里震个不停的手机,走到货架旁接起:“喂,啥事啊齐哥?”

“没多大个事。”

电话那头齐恒乐呵呵的:“今晚上宗庆组了个局,非让我联系你,他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不少,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让你务必赏脸。”

这两天我确实帮宗庆约了杜昂好几回,他想谢我也正常。

正应着“知道了”,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口红柜台前立着道熟悉的倩影——一身米色连衣裙,侧影温婉,不是陈美娇是谁?

“美娇姐?”

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那人恰巧转过脸,目光撞在一起,她也愣了愣,随即礼貌性地笑了笑:“樊龙?这么巧。”

“真是你啊姐。”

我快步走过去,寒暄了两句,杜鹃不知啥时候跟了过来,抱着胳膊在旁边打量她。

接着,我们约在商场的咖啡馆坐着闲聊,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她问我最近忙不忙,我说还行,她叹着气说自己还是老样子。

我目光总忍不住往她左手瞟,她的无名指上那枚金灿灿的宽面戒指,款式眼熟得很,跟之前李廷手上戴过的那只几乎一样,而且她好像瘦了很多,整个人比之我们先前住在一块时候最起码小了一圈不止。

正聊着,陈美娇说去趟洗手间。

“那女人身上,怎么有股烧塑料似的怪味?而且她说话时候老舔嘴唇,怪怪的!”

她刚起身没两分钟,杜鹃突然抽了抽鼻子,朝我皱眉头。

“有吗?”

我没太在意,刚想说可能是香水味,就听见商场广播突然响起急促的寻人声:“紧急通知!三楼卫生间的洗漱池旁有顾客晕倒,请附近的医护人员速来支援...”

“去看热闹啊?”

杜鹃眼睛一亮,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就往洗手间跑。

刚到门口,就见几个保洁围着往里瞅,进去一瞅,倒在地上的女人正是陈美娇,脸色惨白,嘴唇发青。

我俩赶紧把她架起来,拦了辆车往医院送。

急诊室里,医生给她做检查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拽我拉到走廊角落,声音压得很低:“你是病人家属?”

“不是,朋友。”

我摇摇脑袋,不明白对方为啥这副神神叨叨的表情。

“她怀孕了,大概六周。”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严肃起来:“但我们不建议留,刚才查血时候发现,她血液里蕴含着吗啡类物质残留,应该是长期接触违禁药品,这种情况,胎儿畸形风险极高,对她自身伤害也大。”

我愣在原地,走廊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难怪刚才看她脸色那么差,身上那股怪味,恐怕沾染上那玩意儿的时间不短了。

杜鹃在旁边听见了,脸上的好奇早没了,只剩下咋舌和唏嘘。

折腾了差不多得有两个多钟头,陈美娇才被护士推进病房。

我和杜鹃跑前跑后,买了脸盆、毛巾、牙具这些住院的基本物件,堆在床头柜上,看着倒也像个样子。

我正掏出手机,琢磨着要不要给安澜打个电话说声晚点回去,病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眼睫毛颤了颤,陈美娇竟醒了过来。

她脸色还是白得像纸,一睁眼就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嘶哑:“我..我要出院,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姐你别动。”

我赶紧按住她,摇摇头道:“医生说你得好好歇着。”

她却不听,眼神发直地盯着天花板,手无意识地往小腹上摸。

我咬了咬牙,还是把医生的话摊了开:“姐,医生说...你怀孕了,差不多六周了。”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她浑身一僵,眼睛慢慢睁大,嘴巴微张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就那么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顺着眼角往鬓角流,浸湿了枕套,不知道是因为被我揭穿后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

“还有,就是..”

我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医生还查出来,你血液中有吗啡残留,说是可能长期接触那东西的缘故...”

“那东西”仨个字刚出口,她猛地转过头,眼珠子瞪得吓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兽。

我心里堵得慌,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我有一肚子的疑问在嘴边打转,比如她跟李廷到底有没有关系?那枚戒指怎么会到她手上?还有当初跟我们分开后她究竟去了哪里?又是怎么沾染上这些要命的玩意儿。

可看着她这副模样,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眼泪混着憔悴,哪还有半分之前在商场里那点温婉的影子?所有的问题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低声道:“先好好养着吧,别的事,以后再说,姐,还是当初你离开时候我说过的那句话,咱们是一家人,无论如何龙腾都有你的家。”

她没接纸巾,只是任由眼泪淌着,手死死攥着被角,因为剧烈抽搐,身体也跟着不时的晃动。

病房里静得很,只有她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搅得人心烦意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