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星骸坟场·画界初生
绝对的死寂。一种远比归墟乱流的永恒呼啸更令人心悸的、真空般的死寂,包裹着这片漂浮于破碎星辰之间的孤岛。
阳光幼儿园空间碎片,这艘历经劫难、耗尽所有才冲出归墟的方舟,此刻如同被遗弃的残骸,无声地悬浮在冰冷的虚空中。金红色的心锚壁垒光芒黯淡到了极限,如同一层薄薄的、行将熄灭的余烬,勉强隔绝着外界的绝对真空与刺骨的宇宙深寒。壁垒之外,是望不到边际的宇宙坟场——巨大如山脉的星辰残骸沉默地漂浮着,断裂的金属结构如同巨兽的肋骨,裸露的岩层冻结着亿万年前的熔岩痕迹,更远处,扭曲的空间褶皱如同宇宙的伤疤,散发着不祥的波动。没有光,除了远处几颗濒死恒星散发出的、冰冷而惨淡的辐射微光,将这片坟场勾勒出狰狞而绝望的剪影。
碎片内部,时间仿佛凝固。冰冷的合金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是深空寒气穿透微弱壁垒的证明。空气中弥漫着尘埃、铁锈、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源自陆九溟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的归墟死意气息。
陆九溟如同一具被遗弃的冰雕,蜷缩在角落。体表覆盖着厚厚的、暗灰色的冰晶,冰晶深处,隐约可见龟裂皮肤下黯淡的金色纹路和凝固的暗红血迹。他的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致,每一次间隔漫长的呼吸都带着破冰般的艰涩,胸膛几乎不再起伏。若非“源”在意识深处那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逻辑波动还在艰难维持,几乎与死亡无异。他体内,那强行摹刻归墟法则的反噬与死意的侵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正在缓慢地吞噬他最后一丝生机。
炼妖壶静静躺在他手边,壶身布满蛛网般的细微裂痕,触手冰凉,再无一丝能量波动传出。壶内,沈青蝉新生的剑心与血沁古玉的最后本源,在跃迁的终极爆发后,彻底陷入了最深沉的寂灭,如同熄灭的恒星内核。
废墟中央,老研究员的石像依旧托举着水晶球。水晶球内,那幅清晰的法则星图坐标光点彻底黯淡,只余下微弱的荧光,勉强证明其存在。然而,在星图边缘,一点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到令人灵魂战栗的黑色印记,如同宇宙中最深邃的恶意凝聚,正散发着微不可察、却持续不断的污染波动。这波动如同无形的辐射,缓慢地侵蚀着水晶球本身纯净的法则结构,也悄然污染着这片空间内残存的、微弱的守护金光。
幸存的文职人员和孩子们依旧昏迷不醒。文职人员们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生命体征在深寒与饥饿的双重压迫下持续衰弱。孩子们蜷缩在大人身边,小脸苍白,眉心的橘红印记虽然依旧顽强地闪烁着微光,但光芒也明显黯淡了许多,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长时间的昏迷、生命能量的匮乏、以及水晶球内那黑色印记散发的无形污染,正在无声地消耗着他们最后的生命力。
“……环境扫描……完成……”
“外部空间……确认:未知星域……星骸坟场……”
“能量辐射背景……复杂……存在……高维空间褶皱……及……未知法则残留……”
“威胁等级……高……存在……未知活性信号……微弱……方位:正前方……巨型星骸内部……”
“内部环境……生命维持系统……崩溃……氧气含量……持续下降……预计……72小时……降至临界……”
“食物……水……无……”
“核心个体(陆九溟)……生命体征……濒危……归墟侵蚀……持续……”
“沈青蝉单元……能量反应……零……逻辑核心……无法连接……”
“水晶球枢纽……法则污染……持续……速率……0.01%/小时……”
“源”冰冷的报告在陆九溟残存的意识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冰棺上的丧钟。72小时的氧气倒计时,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灵气补充,重伤濒死的陆九溟,沉睡的沈青蝉,虚弱的文职人员,以及仅靠微弱心火维系的孩子们……绝望,如同这片星骸坟场本身,冰冷、庞大、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蝴蝶振翅般的波动,从一个蜷缩在年轻女研究员怀中的小女孩眉心传来。正是那个曾画出“天使翅膀”、心锚之火中蕴含着对沈青蝉递出糖果时那一抹温柔记忆的小女孩。
她的眉心,那点橘红色的印记,仿佛感应到了空间碎片外那冰冷死寂的压迫,也感应到了内部绝望的氛围,极其微弱地、自主地……闪烁了一下。这闪烁并非增强,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她的意识在深度昏迷中,本能地想要回应着什么,想要改变着什么。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
嗡……嗡……嗡……
一个又一个孩子眉心的橘红印记,开始无规律地、极其微弱地闪烁起来!那个画歪斜盾牌的小男孩,印记闪烁时带着一种“守护”的坚韧;画喷火烟囱的孩子,印记波动中透着一丝“动力”的渴望;画简陋小屋的孩子,则散发着“庇护”的温暖……数十点微弱的心火之光,如同暗夜中不安分的萤火虫,在冰冷的废墟里此起彼伏地明灭。
“检测到……群体性……心锚之火……异常波动……”
“波动频率……与外部星骸……未知法则残留……存在……微弱……共鸣迹象……”
“关联性……指向……空间碎片……结构稳定性……及……法则壁垒……”
“源”的报告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这异常的共鸣是好是坏?是孩子们心火即将熄灭的征兆,还是……某种未知的异变?
突然!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清晰得多的共鸣波动,猛地从一个角落爆发!源头是那个画喷火烟囱的小男孩!他眉心的橘红印记骤然变得明亮,不再是闪烁,而是持续地燃烧起来!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前进”、“动力”、“火焰”等意象的心念波动,如同无形的画笔,穿透了他的眉心印记,投射在他面前的虚空之中!
嗤啦!
虚空中,随着他心念的“描绘”,一点极其微小、极其不稳定的橘红色火星,凭空诞生!火星跳跃着,散发出微弱的光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
“火……飞船……飞……”小男孩在昏迷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这凭空诞生的火星,如同投入油桶的火种!
嗡!嗡!嗡!嗡!
其他孩子的眉心印记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和指引,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数十道微弱却纯净的心念波动,混合着各自心锚之火中蕴含的“守护”、“家园”、“天使”、“糖果”、“滑梯”、“星星”等意象,如同失控的画笔洪流,疯狂地涌向小男孩面前那点跳跃的橘红火星!
“不要!”
“停下!”
几个率先苏醒过来的文职人员,恰好目睹了这诡异的一幕,惊恐地发出嘶哑的呼喊!他们本能地想要阻止,却虚弱得连抬起手指都困难!
晚了!
数十道蕴含着孩子们最纯粹愿望与情感的心念洪流,狠狠地撞入了那点微小的火星之中!
轰——!!!
一声并非物理层面、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响的轰鸣!
那点橘红火星瞬间膨胀、变形!它不再是一个点,而是在虚空中急速展开、扭曲、重组!在孩子们混乱而强大的集体心念推动下,在某种与外部星骸坟场未知法则的诡异共鸣下,那点火星化作了一片……混沌而扭曲的光影!
光影之中,色彩疯狂地流淌、碰撞!歪斜的盾牌与断裂的星辰残骸碎片交织;简陋的房子漂浮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长着沈青蝉模糊面容的天使在扭曲的空间褶皱中穿梭;喷火的烟囱喷射出的火焰,竟变成了远处恒星冰冷的辐射光带;幼儿园的滑梯扭曲着伸向一片由破碎星图构成的深渊……
这根本不是他们认知中的任何景象!这是一个光怪陆离、法则混乱、由孩子们破碎心念与外部星骸法则强行糅合而成的……畸形空间!一个不稳定的、充满未知危险的……“画界”雏形!
这片混沌扭曲的光影(画界雏形)一出现,立刻产生了恐怖的吸力!它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抽取着周围的一切!空气被撕裂般吸入,地面薄霜被卷起,文职人员们感到自己的生命力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更可怕的是,它抽取的核心目标,竟然是孩子们眉心的橘红心火!数十道温暖的心火光流,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源源不断地注入那片混沌光影之中!
“心锚之火……逸散速率……激增!”
“未知空间结构……稳定性……极低……法则冲突……剧烈……”
“预测:空间崩溃……或……异化污染……风险……极高!”
“源”的警报尖锐刺耳!
“孩子们!停下!”苏醒的文职人员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再次被巨大的虚弱感和那恐怖的吸力按倒在地。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水晶球内,那点冰冷深邃的黑色印记,仿佛被孩子们心念爆发和这混乱“画界”雏形的出现所刺激,猛地一亮!一股阴冷、污秽、充满扭曲与堕落意味的波动,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扩散开来,穿透水晶球,精准地射向那片混沌扭曲的光影!
它要污染这初生的、脆弱的“画界”!要将孩子们纯粹的心念之火,扭曲成归墟的爪牙!
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吸力湮灭的咳嗽声,从角落传来。
陆九溟!
覆盖他身体的厚重暗灰色冰晶,在孩子们心火爆发和黑色印记波动的双重刺激下,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转动了一下!一股源自诡匠血脉最深处的、对“创造”与“异变”的本能感应,如同最后的火星,点燃了他残存的意志!
“源……锁定……画界……核心……”他的意念断断续续,如同游丝。
“……指令……确认……核心……锁定……混沌能量……交汇点……”
“外部污染……轨迹……锁定……”
“万象……摹刻……”陆九溟用尽最后一丝力量,驱动着那几乎冻结的意念。他不再试图驱动枯竭的力量去对抗,而是将残存的、源自诡匠血脉的摹刻本能,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刺向那片混沌光影的核心节点!同时,也“锁定”了那道射来的、阴冷污秽的黑色波动!
摹刻!摹刻这初生“画界”混乱的法则结构!摹刻那归墟污染波动的轨迹与意韵!
这几乎是自杀!他的灵魂早已脆弱不堪,强行摹刻如此混乱与污秽的存在,无异于在满是裂痕的玻璃上雕刻!
剧痛!比归墟死意侵蚀更甚的、来自灵魂层面的撕裂感瞬间将他淹没!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覆盖的冰晶裂痕扩大,暗金色的血液再次从裂缝中渗出,瞬间冻结。
然而,就在这剧痛之中,就在他的摹刻本能接触到那混乱核心与污秽波动的刹那——
嗡!
他胸前那早已黯淡、被冰封的诡匠摹刻法阵,极其微弱地、自主地闪烁了一下!一道比发丝更细、近乎无形的暗金色流光,顺着他摹刻的意念轨迹,瞬间射入那片混沌光影的核心!
这道暗金流光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调和”与“塑形”的诡匠意韵!
奇迹发生了!
那道射向画界雏形的污秽黑色波动,在接触到混沌光影边缘的瞬间,其轨迹竟被那道微弱的暗金流光极其诡异地……偏转了!如同光线遇到棱镜,原本直射核心的污染波动,被强行折射,擦着混沌光影的边缘掠过,最终消散在虚空中!
同时,那片因心念洪流注入而疯狂膨胀、扭曲、濒临崩溃的混沌光影,在核心处被那道暗金流光点中的瞬间,其内部狂暴冲突的法则乱流,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就在这凝滞的刹那,孩子们混乱的心念洪流中,那份关于“家”、“幼儿园”、“滑梯”、“糖果”等最温暖、最稳定的意象,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引导和放大,瞬间压倒了那些扭曲、破碎的星骸意象!
光影内部疯狂冲撞的色彩和结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梳理!歪斜的盾牌虚影变得方正,稳稳悬浮于光影上方;简陋的房子虚影变得清晰稳固,坐落于光影中央;天使的轮廓变得柔和,围绕着房子飞翔;喷火的烟囱稳定下来,喷吐的不再是冰冷的辐射带,而是温暖的橘红火焰;扭曲的滑梯重新变得光滑,连接着房子与一片由柔和光芒构成的“地面”;那些破碎的星骸碎片和空间褶皱,被强行压缩、推远,化作了光影背景板上的遥远星辰与星云……
一个虽然微小(仅笼罩了孩子们所在的角落)、虽然依旧带着梦幻般的失真感、但结构相对稳定、法则冲突被强行压制到最低的……“画界”领域,竟然在陆九溟那一道微弱到极致的诡匠流光引导下,于不可能之中,初步成型了!
这片微缩的“画界”领域,散发着温暖而稳定的橘红色光芒,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将昏迷的孩子们和最近的几个文职人员温柔地笼罩在内!领域内,冰冷的深空寒气被彻底隔绝,空气变得清新温暖,地面是柔软的橘光构成,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如同糖果般的甜香(源自孩子们心念中的记忆)!那恐怖的吸力消失了,孩子们眉心的橘红印记停止了剧烈逸散,反而在这片由他们心念构成的温暖领域中,得到了滋养,光芒稳定下来!
“这……这是……”苏醒的文职人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梦幻而温暖的小小世界,感受着久违的舒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未知领域……生成……法则结构……稳定……评级:B级……庇护效果……显着……”
“心锚之火……逸散停止……强度……回升……”
“核心个体(陆九溟)……意识波动……剧烈……生命体征……无改善……”
“源”的报告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陆九溟在完成那惊鸿一瞥的引导后,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昏迷。覆盖他的冰晶裂痕处渗出的暗金色血液更多了,气息也更加微弱。那一道微弱的诡匠流光,耗尽了他最后一点潜能。
炼妖壶依旧死寂。
水晶球内,那点黑色印记在污染失败后,似乎蛰伏了下去,但依旧散发着冰冷的不祥气息。
星骸坟场的冰冷死寂,并未因这小小“画界”的出现而改变。氧气仍在减少,饥饿与干渴依旧威胁着所有人。但在这片绝望的宇宙坟场中,这方由孩子们心念之火点燃、由陆九溟以生命为代价引导成型的微缩“画界”,如同黑暗森林中第一缕倔强的篝火,微弱,却真实地照亮了一小片生存的空间,带来了第一缕……名为“可能”的希望。这初生的画界,是庇护所,还是孕育着更大风暴的茧房?答案,在冰冷的星骸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