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追悼会

蒲正义决定要为黄青文开一场追悼会，时间定在星期天，地点定在九洞村小学。

在学校里开追悼会，这是蒲家祠改为学校以来第一次。

虽然是蒲家祠，但姓蒲的人也没有一个反对，包括蒲金贵。

星期天的早上，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白杨树流泪了，蜀葵花流泪了，蒲家祠的每一片瓦流泪了，天井里的每一块石板都被泪水打湿了。

黄青文的遗体并没有运到学校，蒲正义只在中堂的墙上挂上了黄老师的遗像。

学校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有学校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家长，还有九洞村甚至外村的村民。

他们都垂着头，红着眼，默默地站在学校里，好多孩子小声地抽泣着，好多大人默默地抹着眼泪，好多老人在呜咽。

蒲正义读了追悼词，把黄青文的生平事迹都写了进去，写了好长好长。

虽然那几张纸己经被他的泪水弄得模糊不清了，但是他无需看稿子，那些事都己经刻在他心里了。

他在上面念着，下面的人们听着，哭着。

天上下着雨，人们浑身湿漉漉的，脸也湿漉漉的，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安树今天也来了，自从上了初中以后，安树就住校了。

他本来是一周回来一次的，但是后来他在镇上找了个洗碗的零工，说是零工，也只是偶尔干一天，那就是周六逢场的那天。

这周六刚好逢场，安树周六干了一天活，周日才回来，哪知回来就听说了黄老师的事，他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他拉着百合，扶着奶奶，一起来到了学校。

他站在人群里，垂着头，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

蒲正义的追悼词读完，大家默哀。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一个人突然跑上了中堂，站在黄青文的遗像下。

“黄老师，我是混蛋，我对不起你呀！”

大家一看，是蒲金贵。

蒲金贵痛哭流涕，他扇着自己的耳光说：“黄老师，粪是我偷的，我还讹你的钱，我真不是个东西！

“后来我怕你报复我，想弄掉你校长的帽子，又趁教育局的同志来的时候说你的坏话，我真不是个东西！

“我家大公鸡也是吃了我自己家的农药毒死的，我却都让你赔钱！我混蛋！我没良心！

“黄老师，我以为我孙子牛牛上学后你会孤立他，会冷眼看他，没想到你完全不记仇，一如既往对我的孙子好，教他做人的道理。黄老师，我惭愧，我忏悔呀！”

蒲金贵说完，跪倒在地上，朝黄青文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

蒲金贵的忏悔让蒲正义也惭愧了，一个蛮横无理的农民都能在黄青文面前坦坦荡荡地认错，而他却干了些什么呢？

蒲金贵站起来以后，蒲正义“扑通”一声，跪在了他刚才跪过的地方。

他看着遗像，也想像蒲金贵那样大声说出来，可最后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脸面对黑压压的群众。

他只在心里默默地说：“黄老师，我也向你忏悔，要不是我，你不会死……

“我不该心血来潮，擅自做决定带孩子们去旅游，不该在早上胡乱吃东西，不该让你代替我去……

“黄校长，黄青文校长，我这个校长是从你那里夺来的，我不配，你可知道，那封教育局的举报信，是我写的，是我写的呀！”

蒲正义跪下来以后，那些群众也都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朝着黄青文的遗像磕了三个头。

追悼会过后的第二天，黄青文下葬了，王奶奶头一天淋了雨，也生病了。

安树和百合去送了黄青文最后一程。

黄青文埋在一片小山坡上，百合看了看，那里向阳，应该很温暖，但是周围光秃秃的，没有树，也没有花。

百合想到了黄老师带自己去安葬妈妈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她觉得他跟妈妈是一类人。

第二天，百合在自家院子里剪了一捆金黄的向日葵献到了黄老师墓前，她还把一包生瓜子交给了远山，说来年春天，她要和他们一起把向日葵种在黄老师坟墓周围。

不久，教育局派人下来了，还是张良艳和胡达林。

两人一起到黄青文坟前给他烧了纸，上了香，并给了他母亲一笔抚恤金。

钱不多，只能算是安慰一下家属。

黄青文老师的死因是意外，虽然他是在找小莲的路上遇难的，但小莲走丢，他有失职的责任。

蒲正义组织孩子们远游，私自做主用货车拉人，缺乏安全意识，校长职务被解除。

这离他退休，不到一个月。

这最后十来天，蒲正义上课心不在焉，就像丢了魂似的，头发也一下子变白了。

百合也没了精气神，下课时除了上厕所，她从不出教室门，总是趴在桌子上难过。

她的头向着远山的时候，多次看到远山也趴在桌子上，眼睛里亮晶晶的。

小莲也不怎么说话了，但她经常给远山和麦浪带东西，糖果，玩具，或者其他，远山总是礼貌地朝她摆摆手

，而麦浪却对她翻白眼，总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