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从安娜家离开后,孟慈谢绝了梁漠第二天的晚饭邀约。


    她感觉头愈发昏沉,把礼服脱掉简单整叠放在沙发上,顺手给方萤发消息说自己明天要休息不用来找她。


    孟慈草草地洗了澡,都没有多余的力气把头发吹干。


    从衣柜里随便扯了件睡袍裹在身上就钻进厚重的棉被中休息。


    过了很久,她始终周身发冷。


    将四肢紧紧地封在棉被组成的密闭空间里,孟慈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


    孟慈身上止不住的发汗,一会像火烤,一会又像置身冰窖,呼吸沉重,太阳穴跟着抽痛。


    她伸手在床头探来探去,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


    认命般的,孟慈从床上爬起来换上衣服叫车去了医院。


    两年未归,德治医院倒是没什么变化。


    孟慈轻车熟路的搭上电动扶梯来到门诊楼的七层。


    身边有不少像她一样的病患,精神萎靡的与她擦肩。


    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叫号信息。


    孟慈站在原地仰头去看。


    等到名字转了一圈后才发现上面没有自己。


    用手扶上滚烫一片的额头,她苦笑一下。


    真是烧糊涂了,明明都没挂号,哪里来的名字。


    嗓子又开始发痒,咳嗽到喉咙发痛都压制不住那份毛意。


    孟慈逐渐咳弯了身子,伸手扶在一旁的栏杆上,直到脸都红了才缓过来。


    用手在起伏不定的胸口处顺了顺,她才准备重新到一楼挂号。


    “孟慈。”


    还没等孟慈转身离开,诊室的门突然从里打开。


    有人叫她。


    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孟慈回头辨认。


    “孟慈。”


    季曲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办公桌后,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你不是……”孟慈皱眉,明明季曲的骗人把戏已经被她戳破了,怎么又来?


    季曲没回答。


    他穿着矜贵硬挺的深色西服,胸口还别着孟慈送的钢笔,袖口也规矩地束在手腕上。


    但是,他没穿白大褂。


    真相在孟慈的脑海中抽丝剥茧般呈现。


    凌晨依旧接诊的门诊楼,接踵而至的病人,分毫未变的陈设,以及于此处格格不入的季曲。


    想到这儿,憋得生紧的胸口竟松了几丝,孟慈看着看着,兀自笑了出来,“原来是做梦了啊……”


    努力张开眼睛,是高高的天花板。


    下意识地用手摸身边的毛绒玩偶,却摸了个空。


    孟慈呆滞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把手拿回来,用床头的体温计测了一下,38.7°C。


    直到太阳彻底露面,孟慈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从衣柜里随便掏了套衣服,戴上帽子叫车出门。


    孟慈在车上也干咳不止,即使隔着口罩也能看出这个人正在难受。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闲聊似的搭话:“姑娘,我看你定的目的地是二附院,怎么不去德治啊?离你家也近,我看你难受儿得厉害。”


    “……咳咳…我家亲戚在二附院。”孟慈挑了个不容反驳的借口。


    “哦,那确实更方便。”司机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无精打采的孟慈,只能悻悻闭了口。


    二附院是公立医院,自然比德治医院在设备环境上要差一点。


    孟慈有这个心理准备。


    挂号、问诊、抽血……一系列既定流程后孟慈喜提五瓶药水和一兜子口服药。


    最近换季,流感的人很多,病床全部住满了。


    孟慈只分到一个椅子。


    还是护士看孟慈自己一个人才替她抢出来的。


    “你就坐在这儿,不舒服就喊我们。”


    “谢谢。”


    孟慈扶着自己的左臂缓缓入坐,脚下就像踩了棉花一样的软,头也昏沉到立不起来,只能倚在椅背上休息。


    “季总,这次非常感谢您能来我们医院参观,您捐赠的设备我们一定好好使用……”


    耳边突然嘈杂起来。


    孟慈隐约间听到季总两个字。


    扎了针的胳膊依旧在抽痛,总不能又是做梦了吧,再跑医院一次孟慈真的会崩溃。


    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


    孟慈朝着人群中看。


    一群白大褂前面还站着几位通身黑色的人,他们正在往这边走。


    “季总咱们坐扶梯下楼吧,电梯那边挨着门诊,最近流感严重,别再传染您……”


    不说还好,说起来大家不免往孟慈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刚护士帮孟慈找的是第一排的座位,正面着护士站,十分贴心。


    但是孟慈也因此大剌剌地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明明已经避开了德治,怎么还能碰到?


    孟慈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


    她抬眼左右扫扫,旁边有一个学生,他的舍友刚好在一旁陪着。


    两个人自从孟慈坐下已经开了不下五把游戏,还好孟慈状态本就差,不然一定被吵到头疼。


    “不好意思,您能帮我个忙吗?”孟慈主动开口。


    坐在地上的男孩子抬头,左右扭看两下才迟疑回答:“我吗?”


    “对,麻烦您能不能帮我调慢点滴速,我有点眼花。”


    刚刚孟慈坐下的时候男生就没忍住偷偷瞄了好几眼,即使戴着帽子口罩也无法遮掩她身上自带的韵味。


    现在孟慈为了交流将帽檐抬起几分,因为发烧而水汽朦胧的双眸更加动人。


    “好。”男生立马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过孟慈的输液管调整滴速,期间还一直确认,声音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这样可以吗?”


    “麻烦再慢点。”


    “这样呢。”


    “差不多了……”


    一直等到对面的人群散开,孟慈才点头说可以。


    她和男生道谢后又立马恢复之前那副软软的样子,将帽檐压低,把自己隐藏起来。


    “…那个……你是不是该叫护士换药啦?”男生坐回原处后依旧时不时地往孟慈那瞟一眼,三番五次下来发现瓶子里的液体已经快要流尽。


    “您好?”


    “您能听到吗?”


    男生得不到回应,还以为孟慈睡着了。


    正准备伸手去碰孟慈垂在一旁的胳膊,却不想刚伸到一半就被人拦下。


    熨烫到一丝不褶的西装裤,还有昂贵的手工皮鞋,男生抬头看见季曲的背影,沉重的黑色配上宽阔肩背,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季曲站在孟慈面前,把男生的手挡在身后,他弯下腰去抬孟慈的帽檐。


    孟慈整个人烧的通红。


    眼睛紧紧地闭着,睫毛因为用力在止不住地发颤。


    额前的发丝也被汗水浸湿不少,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


    “请问你是……”男生虽然和孟慈不熟,但是毕竟说过话,此时俨然把季曲看作外来者,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季曲没理。


    他只是轻轻地把孟慈的帽子按回原位,然后上半身更往下探,双手穿过孟慈与椅子间的空隙把人捞进怀里。


    孙谦利落地拿下架子上的输液瓶举过头顶,跟着老板离开。


    剩下的人们根本看不懂这一番操作,在对方的眼中只能看到迷茫与惊愕。


    季曲动作快步子大。


    一群人乌泱乌泱地跟着往停车场涌。


    直到目送季曲的车子离开,大家才开始打听刚刚季曲抱走的女人是谁。


    上车后,孙谦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抱着孟慈一言不发的老板,他试图分析老板到底怎么想的?


    断了这么久的人,难不成想再找回来?


    但是前段时间老板刚订婚,华婉也明着暗着敲打自己多盯着点,以免在这种方面出什么岔子。


    要是普通女伴倒是好打发,但是换上孟慈……


    孙谦瞬间开始头苦。


    但是还没等孙谦分析出什么,季曲已经开口让他联系孟慈的秘书问问孟慈最近住的地方,让那边准备好接人。


    其实一开始季曲是打算把人带回自己家的。


    但是忆及那晚孟慈身边出现的梁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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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毕竟已经是旧情人的身份,何苦给人家堵了未来的路。


    想到这些,季曲的眸色暗了暗。


    方萤接到孙谦的电话就马不停蹄赶到孟慈家等着接人。


    家政阿姨也被临时叫过来。因为孟慈之前说自己回国时间短,不需要人照顾,也就没配全天的阿姨家政。


    饶是心里有准备,但是电梯门打开后看到季曲抱着孟慈的那一刻,方萤心下还是乱了阵脚,孙谦举着输液瓶跟在季曲身后,后面还有大夫和护士。


    绿墅这套房子是孟慈自己看中的。


    那时季曲的公司忙,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城市,也就没怎么参与装修的事。


    因此,一进门季曲就停了脚。


    “方萤,卧室在哪?”


    被孙谦一叫方萤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到人前带路。


    卧室还保留着孟慈离开时的样子。


    床品乱成一团,阿姨刚刚过来就在准备饭食,还没顾得上收拾卧室。


    “次卧呢?”季曲扫了一眼,没法把孟慈放下。


    “没有次卧,之前装修的时候孟总说她一个人住用不到次卧,就干脆和书房打通用了。”方萤连忙叫阿姨进来换床品。


    医生和护士还留在客厅没跟进来。


    阿姨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脱就被叫到卧室救急,方萤也跟着上了手。


    季曲抱着孟慈坐在不算宽敞的飘窗上。


    太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两人身上,反倒莫名其妙多了股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孟慈睡得不踏实。


    总一个姿势窝着腰酸背痛。


    她无意识地在季曲怀里嘤咛几声,眉头始终紧锁。


    察觉到怀中人的意愿,季曲胳膊用力将人往上举了几分。


    孟慈刚好靠在季曲的颈窝处。


    鼻尖触到季曲脖子处的皮肤。


    呼吸打在上面,惹得季曲一僵。


    她的体温颇高,连呼出来的气也是热的。


    季曲能感受到人在自己怀中上下起伏,消毒水味夹在她的发间。


    自己的肢体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僵又酸。


    不过他暂时还顾不上这些。


    季曲只能自然而然地想到,她睡醒了闻到周身的味道,一定又要不高兴。


    “换好了季总。”方萤和阿姨拿出最快的速度,终于搞定。


    季曲抬眸,检查了一遍才起身把孟慈放在床上。


    离开时,他的目光在孟慈的脸上停了一瞬。


    从德治叫来的大夫和护士终于能上手检查。


    季曲等人回到客厅。


    孟慈不爱喝茶,家里也就没备茶叶。


    方萤咬咬牙从冰箱掏了两瓶气泡水出来放在茶几上。


    孙谦皱眉看向方萤,满脸的嫌弃与不可思议。


    “孟总住不了几天,没备什么。”方萤讪讪一笑解释道。


    还好季曲没什么反应,他连坐都没坐,等医生检查出来说明了情况后便抬脚离开。


    这就走了?


    孙谦坐着副驾驶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叫司机开到哪里。


    “回公司。”


    “哦,好的季总。”


    季曲沉默不语地坐在后面,孙谦思衬了一会还是选择开口。


    “季总,咱们下午两点约了建材方的负责人,晚上周行长约了饭局。”


    “我知道。”


    “大夫刚刚说让孟总输完液最好再去医院拍个片子,怕烧的太久转成肺炎,要不然……”


    季曲不是念旧的人。


    最好的总在下一次,既然已经断了,那就没必要在捡起来。


    在原地兜圈子不是他的作风。


    刚刚一路抱着孟慈,西服的袖子被压了片褶印。


    季曲看了看,没犹豫地将外套脱下,扔到一旁的空座位上。


    他捡起一旁没看完的文件:“你找人打点吧,从家里叫点人过去帮帮忙,不用再和我汇报。”


    车窗没关严。


    风顺着缝隙溜进来,抚过散在一旁的西服。


    消毒水味、药味、淡淡的香味,灌满了季曲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