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圣女巡游
四月中，莱绥尔春光明媚。圣城之外，点点绿意已经变得十分明显，一片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象。
从圣女修道院出发的队伍，于朝阳照耀下离开莱绥尔内城，在外城无数虔诚信徒的夹道欢送中，启程向北而去。
前面是一整队护院骑士，后面也是一队护院骑士，圣女乘坐的华丽车驾在正中间，受到最严密的保护。
巨大的车厢里，埃里克穿着一身圣洁长袍，坐在拉开的车窗边，对着外面道旁的信徒挥手，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第一次觉得外城的道路这么长。
“让前面的人再快些。”他低声说道。
索菲拉开前面的小窗，将他的意思向前传达，过了一小会儿，队伍前进的速度稍微变快了些。
“前面的人说，路上信徒太多，速度实在快不起来。”索菲向他重复前面传来的回复，“谁都想挤过来看殿下几眼。”
“后面这句是你自己想说的话吧。”
索菲嘿嘿一笑，“我猜前面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埃里克有些无奈，好在车队此时也快离开外城了，望着外面仍在不断呼唤圣女殿下的虔诚信徒，他脸上也露出更加真实的笑容。
他举起权杖，朝头顶释放了一个没什么实际增益，但亮晶晶、暖洋洋的神术。
“愿耶拉的光芒一直笼罩你们——”
即便此时正是阳光明媚的上午，悬浮半空的神术光芒依然耀眼，道路两旁的信徒哗啦啦跪了一地。
“圣女殿下——”
埃里克此刻真希望自己是走『光明牧师』或者『神谕使者』路线的，那样他就可以给这些信徒施加一些真正的增益buff，而不是只有架子，可惜他在这方面的造诣甚至不如前后护送的骑士。
“我大概是圣女一职出现的两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走『不恕狂修』路线的了……”
“除此之外，您还是个战士呢。”坐在马车另一边的伊莉丝，将自己的身形完全掩藏在车窗后面，“说的不好听点，两百多年来，除了您还有第二位圣女能拿得动长剑吗”
“拿应该还是拿得动的。”埃里克看了她一眼，“索菲给自己拍个强化力量的神术，都能挥得动我的剑了。”
“不是差点砍到殿下吗。”
“你就说有没有挥起来吧。”
伊莉丝笑了一下，反而往车窗边挪了挪，露出身形。埃里克看向自己这边窗外，发现马车已经离开莱绥尔外城。
“等上了英雄大道，速度就能快起来了。”
他稍微掀开后面的车帘，圣女车驾后面还跟着两驾马车，上面坐着的是随行的修女，数量相比以往圣女出行已经大幅精简，只保留了礼仪仪式必要的最低限度。
埃里克又抬起目光，望向内城中高耸的两座塔，他猜测两边的高塔上都有人正望着这边。
他放下车帘，“说起来，我们这位陛下继位至今，都没有巡游过自己管辖的教区呢。”
“圣女……老圣女说过，这位教宗陛下之前就是那种很少出门的人。”索菲说道，“陛下还在古拉迪亚当大主教的时候，曾经七八年都没有离开过自己主教座堂所在的城市。”
“原来是个老宅男。”埃里克嘀咕一声。
又过了片刻，马车的速度忽然提升了许多。
埃里克看了眼窗外，他们果然已经来到英雄大道上了。
而有全副武装的护院骑士铁骑开路，那些朝圣者还没有真的敢跪拜在道上一动不动的。
埃里克的命令是让骑士们远远发出提醒，朝圣者不让路，那他们也不让，谁在底下谁当减速带。
索菲挪了过来，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春日风景。
“上次离开莱绥尔，还是三年前和阿莱娜执事一起去接殿下来圣都的时候呢。”
“嗯。”埃里克也望着外面，“只不过在路线上，也就只有刚离开莱绥尔的这一段是一样的了。”
从阿莱娜给他的行程表来看，他们这次北上的行程要十七八天左右。
从莱绥尔出发，他们要先离开特布尼提，然后穿过大半个古拉迪亚以及几乎整个诺斯利亚，抵达冰天雪地中那座帝国最北边的修道院。
圣女车驾安全第一，马车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时间自然就拉长了。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一路只在修道院停留休息——阿莱娜已经提前派出信使打过招呼了——有时因为下一站距离遥远，可能下午就得停下来休息。
第一天的行程倒是到傍晚时才结束，圣女车队在古拉迪亚腹地的一座修道院外停下，埃里克从马车上下来，只见整个修道院的修士修女都来到外面迎接他，而他这边铁骑包围，更像是来打劫的。
“圣女殿下——”修道院的人一齐行礼。
埃里克抬起手中权杖，从左到右慢慢扫了一圈，然后在面前的老修女院长肩上一点，“都起来吧。”
随后就是一些客套的流程，埃里克被迎进修道院，享受一顿丰盛的晚宴。
埃里克也是在老家的修道院住过一小段时间的，知道这些地方修道院条件参差不齐，有受捐无数特别富的，也有勉强温饱特别穷的，眼前这家修道院大概就处于中间偏下的水平。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埃里克对身边的索菲低声道：
“不是让阿莱娜提前打过招呼了吗，他们原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索菲摇晃着一杯度数很低的葡萄酒，眼睛转了转，“阿莱娜执事是打过招呼了……不过他们大概是当成了殿下的客气了，哪敢真的照办啊。”
“有钱的修道院也就算了，我可不希望那些穷修道院因此暗地埋怨我。”埃里克摇头，他还指着以后多些人给他卖命呢，“让信使吃完了就给前面的修道院传讯，按要求接待，否则我们就不停留了。”
索菲看着他，“殿下……只是稍微吃一顿，也没多大负担吧。”
“快去。”埃里克皱眉。
索菲只好放下酒杯离席了。
她来到外面，跟随队伍一起过来的两名教会信使，是和骑士与普通修女一起受到接待的，此时已经喝饱喝足。
她转达埃里克的话，两名信使彼此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飞升夜空，很快消失不见。
再回到餐厅，埃里克已经离席，正在跟修道院的老院长说着话。
她看了眼伊莉丝，后者也吃得差不多了，见她望来，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又朝她的酒杯抬了下下巴。
“喝吧，说不定明天就没了。”
索菲暗自叹息，坐下来，拿起酒杯跟她隔空碰了一下。
埃里克扫了两人一眼，转向面前的老院长，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想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们修道院捐一些金币，以感谢你们今天的丰盛招待。”
“噢，殿下……这是我们该做的，您不必……”
“捐赠也是我个人的选择，你不需要有负担，安娜院长。”
“我真不知如何表达我对您的感激，殿下……”
晚宴结束，一行人在修道院住下，埃里克在修道院长的热情邀请下完整地转了一圈，说了不少话，快到半夜才回去休息。
出门在外，索菲或是伊莉丝都不能像在修道院里那样随意，埃里克单独居住的居室外整夜都有骑士守着，两人想偷偷过来是不可能的，埃里克只能独自过夜。
一番折腾下来，他也没有精力干别的事情。
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圣女的车队清早便离开修道院，继续北上。
“殿下，我们需要这么早起来吗……哈——”索菲还在打着呵欠，“在圣都的时候起得也没这么早啊。”
“今天要赶很多路。不早点起来，那晚上就得摸黑了。”
埃里克起得比她还早些，“反正马车这么大，你可以随便睡觉。”
索菲躺下来，另一边的伊莉丝倒是精神十足，她说自己昨晚睡得很早。
“你还挺放松的。”
“毕竟我真正要在意的人只有殿下您而已。”伊莉丝看着他，“不过我也有些后悔了，白天不睡觉的话，旅程也太过漫长了。”
埃里克笑了笑，“那到下个地方，我弄匹马让你骑着。”
伊莉丝摇头，“那马车上不是没人保护殿下了，我不放心。”
“……”
还没入睡的索菲扭头瞪着她。
埃里克又笑了一下，探头看向窗外，骑马跑在前面的护院骑士威风凛凛地开着道，高头大马，气势十足，看得他都想骑会儿马了。
他翻了翻行程，明天下午三四点钟就要在修道院停留，下午的时间很充裕，他倒是可以骑马在周围转转。
不过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这一天的行程果然很赶，傍晚赶到落脚的修道院时，天都已经擦黑了。
他昨天打的招呼也起了作用，这家普通的修道院接待时没有摆出什么太丰盛的食物，人倒是很热情。
埃里克饭后特意在修道院里转了转，因为这是他前世记忆中做任务常来的一家修道院，他还知道修道院某处藏着一本还算稀有的神术技能书，不过他已经学过那个技能，就没有去犄角旮旯里翻找——尤其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正盯着他。
第三天、第四天，依然是一路平静，圣女的车队忙着赶路，除了必要之时，基本不会进入城市，全程都在大道上狂奔，因此遇到的人也不多。
到了第六天，出发之前，所有人都多添了一件衣服。
——他们已经进入帝国辽阔的北境，诺斯利亚。一路北上，气温也在不断下降，到这边终于得加衣服了。
“这才刚进入诺斯利亚呢。”挨了冻，伊莉丝反而比前面几天精神了些，“再赶一两天路，大概就能见到雪了。”
“你这算是回到故乡了吗。”埃里克缩在衣服里。
“还远着呢……”伊莉丝看着窗外，“至少在见不到雪的地方，说故乡还太遥远了。”
埃里克知道赛尔冰湖在地图上的大概位置，不过落到现实中，就没那么清楚了。
“大概在抵达圣罗泽尔修道院的前一天，我们会从那边经过，到时候你可以回去看看。”
伊莉丝两眼发直，出了会儿神，“那边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吧。”
毕竟亚兰人的聚落早就被帝国人围剿了，她大部分族人都在诺斯利亚各处的监牢里关着呢。
“不好说。”埃里克也没有多说。
过了好半天，伊莉丝才丢出一句到时候再说。
又赶了两天路，果然能看见雪了。
北境多平原，一眼能望到天边，这边的雪不算多，还能见到大片露在外面的黑色地面。也因为这样恶劣的环境，诺斯利亚是德兰帝国面积较大的几个行省中人口最少的地方。
温度也越来越低了，埃里克在见雪的那天就已经换上了完全的冬装。早上出发之前，修女们在他的马车里贴了许多火晶石，几乎每一巴掌大的地方就贴着一块。
“你们的车上有吗”
“有的，殿下。”
“那估计也没多少。修行是要吃苦，但也没必要硬吃。拆一半下来，贴你们车上。”
埃里克随手抠了几个火晶石下来，“搞这么多火晶石，我这貂不是白穿了”
修女们面面相觑，然后说之前老圣女出行的时候，就是按这个标准来贴的。
“我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岁了吗”埃里克把脸贴过去，“看看这胶原蛋白。”
“……”
修女们还是很快把多余的火晶石拆下来，贴到自己的马车里。
出发前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好在今天的行程并不赶。
重新坐上马车，火晶石已经将整个车厢映得暖烘烘的，埃里克没过多久就觉得热了，而同乘的两个女性感觉倒是还好，他只能自己把身上厚实的衣服解开些。
继续赶了几天路，圣女车队深入诺斯利亚腹地，温度越来越低，路上的积雪也变得越来越厚，速度不可避免地放慢了些。
“离圣罗泽尔修道院已经不算远了，不过这一路上都是雪，有得赶了。”
埃里克将脑袋凑到马车外，吐出一大口明显的白雾，“这英雄大道修建到这边时也不在路两边种上点树，好歹能挡挡风雪。”
“殿下，冷……”索菲在他开窗时就挪到了另一边，跟伊莉丝挤在一起。
“上下左右哪里都贴着火晶石，哪有那么冷。”埃里克缩回脑袋，关上车窗，又挪到她那边，将手伸进她重重包裹的修女服里。
“好冰——”索菲将嘴巴埋在伊莉丝肩上尖叫。
“口水……”伊莉丝皱眉。
埃里克将手在她背上贴了一会儿，挪动身体，又伸到前面，索菲扭了扭，仰头看他，目光哀怨。
“已经暖和多了吧。”埃里克也看着她，手掌紧紧包裹，温暖填满指间。
“都是本来就属于我身体的温度……”
埃里克过了会儿才在她更加哀怨的目光中抽出手掌，路上的消遣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为止了。
他望向车窗外，发现外面刮起了风雪。
而这场风雪一直持续了几天，他们每天停下之后和出发之前，都得先清理马车上的积雪。
按伊莉丝的说法，这在诺斯利亚的北边是很常见的天气，她小时候甚至见过下了半年都没停的雪。
“当然，也可能是过得太久，我记错了……小孩子对时间的概念本来就是模糊的。”
她望着窗外，目光一动不动，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离那个算是她故乡的赛尔冰湖同样也更加接近了。
“你有打算了吗”埃里克问，手上握着一枚火晶石，因为太热，在两只手中不停交换。
“不去了。”伊莉丝很快说道，然后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补充了一句，“万一有人在那边见到我，又是个麻烦。”
“坐马车是有些慢，不过从圣罗泽尔修道院骑马过来应该不用太久。”埃里克意有所指。
伊莉丝转回视线，看了看他，他也点了下头。
她浅浅一笑，“如果时间充足的话。”
索菲看着两人，“殿下不能随便冒险哦……”
“我当然不会冒险。”埃里克说道，“一点风险都没有，怎么能叫冒险呢。”
两天后，圣女一行终于在漫天风雪中抵达圣罗泽尔修道院。
作为帝国最北方的修道院，圣罗泽尔修道院规模还是有的，占地不小，只不过修道院修建于几百年前，风雪摧残，如今已经有些破旧了。
从马车上下来，冷风吹得埃里克几乎发抖，可他忍住了，因为修道院上百号人都在风雪中迎接着他。
能在这里坚持修行的，都是真正信仰虔诚的人，他心中暗想，踏着深雪，走向修道院。
“愿圣光笼罩圣女殿下——”
埃里克握着权杖，走到修道院外跪着的一众修士修女们面前，扶起最前面的修道院长，一个看起来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修女。
“风雪遮挡不住耶拉垂怜的视线，神明将用我的眼来见证你们的虔诚。”圣女殿下平静地说道。
索菲最后跳下马车，大半只脚都陷进雪里，差点没站住，被身旁的伊莉丝一把拉住。
“谢谢……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