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归途》
冬天,柏林的街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每一个行人的脸上。
我站在学生公寓的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的心和这天气一样阴沉。
这是我来德国读研的第二年,我的抑郁症已经严重到了无法正常生活的地步。
"程,你还好吗?"室友安娜敲了敲我半开的房门,"你已经三天没去上课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有点累,明天就去。"
安娜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杯热茶。
自从一个月前开始,这种无法解释的疲惫感就如影随形。
无论是睡八小时还是十二小时,醒来时都像没睡过一样,反而更加精疲力尽。
而且每次闭眼,必定会做噩梦,在梦里我不停的被追逐、坠落、或是看着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
更可怕的是每天的午间小憩。
哪怕只是睡十分钟,也会陷入比夜晚更恐怖的梦境。
上周在图书馆午休,我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血红的湖中央,水底沉着无数苍白的尸体,它们突然同时睁开眼睛,向我伸出手...
"啊!"我惊醒时的尖叫把整个阅览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天之后,我开始出现很多奇怪的症状。
吃饭时突然会泪流满面,洗澡时毫无缘由地窒息,仿佛有人掐住我的脖子。
夜晚是最难熬的,常常一哭到天亮,或者全身麻痹躺在床上,连手指都动不了。
我以为是自己的压力太大。
导师要求的论文进度,兼职工作的压力,还有异国他乡的孤独感。
我去看了学校的心理医生,他给我开了些抗抑郁药,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后来在某一天雨夜,我才怀疑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是住在顶层的单人公寓,楼上是不可能有人。
但是那天晚上凌晨三点,我清晰地听到头顶上传来脚步声。
缓慢、沉重,像是一个穿着湿鞋子的人在踱步,接着是家具被拖动的刺耳声响。
"是谁?"我颤抖着对着天花板喊道。
声音戛然而止。
我松了口气,以为是幻觉。可是就在这时,浴室传来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
我吓得浑身发抖,拨通了安娜的电话。她赶来时,发现我蜷缩在墙角,而浴室的镜子上布满了水珠,像是有人刚洗过热水澡。
"可能是水管问题。"安娜安慰着我,但是我看到她在检查水龙头时,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接下来的日子,各种幻听越来越频繁。
独自在家时听到窃窃私语,门铃响起却无人门外,深夜厨房传来碗碟碰撞声。
我开始害怕睡觉,害怕独处,整夜开着所有的灯。
我的状况迅速恶化,体重掉了十公斤,面色苍白得像鬼。
导师建议我休学回国休养。在父母的坚持下,我订了回北京的机票。
飞机上,我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
梦里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拉着我的衣角哭诉:"姐姐,带我回家..."她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不断重复着"回家...回家..."
首都机场,见到母亲的那一刻,我崩溃大哭。
她抚摸着我的后背,突然僵住了:"雨晴,你背上怎么这么凉?"
回家休养两周,我的症状却没有明显好转。
直到某个下午,母亲带我去见了她的一位老朋友——张姨。
张姨住在北京老城区一个幽静的四合院里。
一进门,我就被满屋的香火味熏得打了个喷嚏。客厅正中供着一尊我不认识的神像,两侧点着红蜡烛。
"这孩子身上不干净。"张姨只看我一眼就断言。她是个六十多岁的妇人,眼睛特别明亮。
母亲脸色变了:"是什么?严重吗?"
张姨让我坐在一张木椅上,点燃三支香在我周身绕了几圈。
香烟本该笔直上升,却在我头顶盘旋不散,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
"六个。"张姨突然说,"四个中国的,两个外国的。其中还有一对母女。"
我浑身发冷,想起飞机上做的那个梦。
张姨继续解释,这些都是在国外惨死的亡灵,无法归乡,所以找上了我。
"特别是那对母女,执念很深。"她叹了口气,"你抑郁时散发的负面能量,像灯塔一样吸引了它们。"
"它们...想干什么?"我声音发抖。
"它们想借你回家。"张姨点燃一张黄纸,灰烬落在水碗里,形成奇怪的图案,"客死异乡的魂灵最苦,它们想借活人的气息完成归乡之旅。"
驱邪仪式持续了整个下午。
张姨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时而撒米,时而摇铃。
当她把一碗符水泼向房间角落时,我分明看到水珠在半空停滞了一瞬,像是打在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上。
"啊!"我突然尖叫一声,感觉后背被冰块贴住一般刺痛。
母亲吓得抓紧我的手,而张姨面色凝重地加快了念咒的速度。
房间里温度骤然下降,供桌上的蜡烛剧烈摇晃,一支竟然凭空折断。
张姨大声喝令着什么,将一把盐撒向四面八方。
渐渐地,温度回升了。
张姨满头大汗,示意我喝下一碗苦涩的黑色液体。
"大部分送走了,"她疲惫地说,"但是附身太久了,你的阳气受损严重,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离开时,张姨给了我一包草药和一张符,嘱咐我睡前焚烧。
"那对母女还有心愿未了,"她意味深长地说,"等你好些了,可能需要帮她们完成。"
说来神奇,当晚我睡了半年来第一个无梦的好觉。
接下来几周,我的抑郁症状明显减轻了,不再无故的哭泣或窒息。
只是身体仍然容易疲惫,张姨说这是正常现象。
一个月后的深夜,我整理德国带回的行李时,发现一本陌生的小相册。
翻开后,我愣住了,里面是一对中国母女在柏林旅游的照片,最后一张标注日期是2018年12月24日,拍摄于圣诞市场。
我记忆里涌现出那一天的新闻。
柏林圣诞市场发生过一起严重车祸,两名亚洲游客死亡...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用中文写着:"请把我们的照片带给杭州的奶奶,地址是..."
我的手不住颤抖,但心里却涌起一种奇怪的平静。
我知道,这是我必须完成的承诺。
窗外,冬末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我摩挲着照片,轻轻说道:"我会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