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槐安巷 2》

天亮后,我顶着黑眼圈按照地址找到了老钢厂宿舍。

那是几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红砖楼,院子里几个老人在下象棋。

"请问王建国住哪栋?"

一个戴草帽的老人抬起头:"三楼最东边。你找他干啥?"

"请教一些城建方面的问题。"

草帽老人摇摇头:"老王最近精神不太好,总说见到鬼了。"

王建国的家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福字。我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谁啊?"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憔悴的老脸。

"王老师您好,我想了解一下槐安巷的事。"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就要关门。

我急忙抵住门:"张明远死了!我遇到了和他死前一样的事!求您告诉我真相!救救我!"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

王建国沉默片刻,终于让开一条缝:"进来吧,但别说太久。"

屋内窗帘紧闭,弥漫着中药味。

墙上挂满了老照片,其中一张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里一群人在一栋老建筑前合影,背景隐约可见"槐安巷"的路牌。

"那是拆迁前的工作照。"王建国给我倒了杯水,手抖得洒了一半。

"我昨晚...好像走进了槐安巷。"

水杯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可能!那条巷子二十年前就拆了!"

"但是我确实看到了。"我描述了一遍昨晚的经历,包括黑狗、奠字墙和早点铺的诡异老人。

王建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颤抖着打开一个旧木箱,取出一本发黄的笔记本:"你知道槐安巷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我摇头。

"那里曾经是殡仪馆的后巷,解放前专门停放无人认领的尸体。后来殡仪馆搬走了,建了居民区,但那个巷子一直不太平。"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老照片,"拆迁时我们挖出过东西..."

照片上是施工场景,几个工人围着一个深坑,坑里隐约可见某种动物的骨骸。

"这是?"

"黑狗的骨头。不是一只,是几十只。"王建国的声音变得嘶哑,"更奇怪的是,每具骨头的天灵盖上都有一个小孔,像是被什么刺穿过。"

我感到一阵恶寒:"这和那个死去的张明远有关吗?"

王建国苦笑,"他的尸体就是在埋狗骨的地方发现的。法医说他大脑有个洞,但找不到凶器。"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

"是周煜吗?"是一个女声,"我是张明月,张明远的姐姐。"

我震惊地看向王建国,他同样一脸诧异。

"你怎么知道我...?"

"我在图书馆工作,同事说你查了我弟弟的案子。"她的声音疲惫但坚定,"我们需要谈谈。"

约好见面地点后,我挂断电话。

王建国抓住我的手臂:"小心点。那个巷子会吃人。"

离开前,我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墙上写满了'奠'字?"

王建国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那不是给人看的。"

咖啡馆里,我一眼认出了张明月。

她穿着素色连衣裙,面前放着一本旧相册。令人惊讶的是,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不像是二十年前就失去弟弟的人。

"我弟弟死时我22岁,现在42了。"她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苦笑着打开相册,"先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站在电器店门口微笑。

我浑身发冷,除了发型不同,他几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这...这太奇怪了。"

"不止如此。"张明月翻到下一页,那是张明远的日记复印件,"他死前一周开始记录噩梦。"

日记最后一段写道:"它来了。我能感觉到它在啃食我的记忆。昨晚我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姐姐说我在凌晨三点站在她床前,一直重复'槐安巷不是巷子'..."

"你弟弟死后,还发生过什么异常吗?"

张明月的眼神变得飘忽:"头七那天,我听到挠门声。开门看到一只黑狗站在门口,它...它看着我,然后走进了黑暗里。"她抓住我的手,"周煜,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快离开这座城市!我查了太多资料,问了太多人...所有调查槐安巷的人最后都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我身后。

我回头看去,咖啡馆玻璃窗外,一个穿黑衣的老人正对我们微笑。

是昨晚那个早点铺的"老板"。

"他来了..."张明月的声音变得尖锐,"他找到我们了!"

老人举起枯瘦的手指,在玻璃上缓缓画出一个"奠"字...

玻璃窗上的"奠"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猛地站起来,咖啡杯被打翻,深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一条蜿蜒的小河。

当我再次转头看向窗外时,那个黑衣老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血红色的"奠"字慢慢消融,就像我浴室镜子上出现的那样。

"那是谁?"我抓住张明月冰冷的手。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见过他。"她急促地呼吸着,"在我弟弟死后的第七天,他就站在我家楼下,也是这样看着窗户..."

我们匆忙离开咖啡馆。

阳光明媚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切都那么正常,却让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张明月坚持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弟弟的遗物我一直保存着,"她拦下一辆出租车,"里面有一些线索。"

张明月住在城东一栋老式公寓里。

电梯年久失修,我们爬了六层楼梯。她掏钥匙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打开门。

公寓里整洁得近乎刻板,客厅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张明远站在槐树下微笑,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的脸上。

"坐吧。"张明月从卧室拖出一个老式皮箱,"这是小明留下的所有东西。"

箱子里有笔记本、钢笔、几本旧书,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我拿起来,上面是年轻的张明远站在一条巷子口,旁边立着"槐安巷"的路牌。

"这是..."

"他死前一周拍的。"张明月的声音很轻,"那天他说要去'探秘',回来后就变得魂不守舍。"

我翻过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槐安非巷,阴阳交界"。

"什么意思?"

张明月摇摇头,从箱子底层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品。

"这个最奇怪。小明从不信这些,但死后我却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这个。"

红布揭开,是一面古朴的铜镜,边缘刻着奇怪的符文,镜面异常光亮,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

"这是..."

我的手刚触到镜面,突然一阵刺痛,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光线诡异地暗了下来,窗外的车流声、鸟叫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奇怪的嗡鸣。

镜面开始泛起涟漪,像一潭被搅动的黑水。我惊恐地想要放手,却发现手指粘在了镜子上。

"周煜?"张明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了?"

镜中的景象逐渐清晰,那是一条昏暗的巷子,一个年轻人正在拼命奔跑。

即使从未见过他本人,我也立刻认出了那就是张明远。

他身后,一只巨大的黑狗紧追不舍,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血红色的光。

场景变换,张明远被逼到了那面写满"奠"字的墙前。

黑狗突然直立起来,身体扭曲变形,化为一团人形黑影。墙上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老人脸,嘴唇蠕动着,像是在念诵什么。

张明远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悬在半空中。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接着,黑影伸出一只干枯的手,食指缓缓刺向张明远的额头...

"不!"我尖叫着甩开镜子。

世界瞬间恢复了正常,阳光重新照进房间,窗外传来小孩的嬉笑声。

我浑身被冷汗浸透,右手食指传来剧痛。

低头一看,指尖有一个细小的血点,像是被针扎过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张明月脸色煞白。

我喘着气描述镜中景象,"那个黑影,它用手指刺穿了他的额头..."

张明月突然哭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意外..."

她翻出手机,给我看一张照片:"这是小明的尸检报告。法医发现他颅骨有个小孔,对应的大脑记忆中枢有损伤,但是找不到凶器。"

"这面镜子是哪来的?"

"不知道。小明从没提起过。"张明月擦了擦眼泪,"但是在他死后第七天,我发现镜子背面出现了这个。"

她翻转铜镜,我这才注意到背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变体的"奠"字。

"我查过资料,这可能是某种古老的符咒。"张明月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用来束缚灵魂的。"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周煜先生?我是陈志远,大学民俗学教授。就在两小时前,张明月联系了我,关于你遇到的特殊情况。"

张明月点点头:"我找过很多专家,只有陈教授相信这不是普通案件。"

"我们能见面吗?"陈教授说,"今天下午,越快越好。"

约好时间后,我挂断电话,目光再次落在那面铜镜上。

镜面反射着窗外的阳光,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镜中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

"我们把这个也带上。"我指着铜镜。

张明月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用红布重新包好镜子。

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张明远照片。

阳光依旧斑驳地洒在他年轻的脸上,但不知为何,他的笑容现在看来竟带着几分诡异的意味。

陈教授的办公室堆满了书籍和古怪的收藏品——干枯的草药、古怪的面具、几块刻着符文的骨头。

他本人五十出头,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让我看看那面镜子。"听完我们的叙述,陈教授伸出手。

张明月小心翼翼地递过红布包裹。陈教授戴上白手套,轻轻揭开红布,将铜镜放在桌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背面的符号。

"确实像你们想的那样。"他抬起头,"这是'锁魂镜',古代方士用来囚禁魂魄的法器。你们看到的符号是'阴阳交'的变体,代表生死界限。"

"所以...我弟弟的灵魂被囚禁在镜子里?"张明月声音颤抖。

"不完全是。"陈教授推了推眼镜,"更准确地说,这面镜子是一扇门,连接着阴阳两界。你弟弟的部分记忆和意识可能通过它留存了下来。"

他转向我:"周先生,你说你在镜中看到了张明远死亡的场景?"

我点点头,描述了那个黑影用手指刺穿张明远额头的恐怖一幕。

陈教授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那不是普通黑影,而是'守门人'——古代祭祀仪式中负责筛选祭品的祭司。他们相信,在特定时辰出生的人,灵魂能够穿越阴阳。"

"特定时辰?"

"农历七月十五,子时。"

我和张明月同时愣住了。我的生日正是农历七月十五,凌晨零点十五分。

"张明远也是?"我问道。

张明月缓缓点头:"小明是中元节子时整出生的。"

陈教授继续解释:"槐安巷所在的位置,曾经是一处古老的祭祀场所。那些黑狗是仪式的一部分,负责寻找合适的'祭品'——也就是特定时辰出生的人。当祭品进入阴阳交界处——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槐安巷——守门人就会出现,取走他们的记忆和部分灵魂能量。"

"为什么?"我感到一阵恶寒。

"为了维持界限。"陈教授的声音低沉,"古代人相信,生死之间必须有一道屏障。而维持这道屏障需要能量,尤其是来自'跨界者'的能量。"

我突然想起什么:"那个早点铺的老人...就是守门人?"

"很可能是他的化身。"陈教授点头,"守门人可以变换形态。二十年前他可能以另一种样子出现。"

张明月突然插话:"那个黑衣老人...在我弟弟死后,我经常梦到他。他说...说小明是'不完整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