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亲情的重量
姜七振站在病房门口，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
病房里。
父母、妹妹、大嫂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
带着期盼、焦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尤其是病床上，大哥那双黯淡无光的眼。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声音干涩地开口：“爹，娘，大哥，大嫂，我，我来拿结果。”
短短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自己来得太晚了。
之前的躲避和犹豫，已经在这至亲的家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他愧疚，他无地自容。
他甚至觉得大哥此刻遭受的病痛，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懦弱和迟疑。
姜自强看着二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又是气又是疼，最终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赵桂娥的眼泪又下来了，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王琳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嘴唇抿得发白。
姜九梨走上前，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二哥，你来了就好。走吧，我陪你去医生办公室。”
去医生办公室的短短一段路，姜七振走得异常艰难。
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和审判。
他想起了小时候大哥背着他去看露天电影，想起了大哥，把唯一的一个白面馒头让给他吃。
想起了自己结婚时大哥忙前忙后、笑得比自己还开心。
一幕幕往事像潮水般涌来，将他那点因为恐惧而滋生的自私冲刷得无所遁形。
他忽然停住脚步，对姜九梨说，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小九，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能用，我就给大哥。”
姜九梨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心里一酸。
重重地点了点头：“二哥，谢谢你。”
然而，当配型结果出来，显示姜七振的各项指标都与姜五康高度匹配，是极佳的捐献者时。
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又瞬间将他淹没。
他脑海又猛地浮现媳妇儿和女儿哭泣的样子。
医生的话更是让他心头一紧：“病人情况比较理想，如果近期安排手术，成功率会很高。病人的身体状况，恐怕经不起太长时间的等待了。”
这意味着，几乎没有时间再去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外来肾源了。
姜七振浑浑噩噩地回到病房，面对家人询问的目光。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配上了，医生说很合适。”
希望来了，但这希望的代价，是如此沉重。
短暂的沉默后。
姜五康激动而嘶哑的反对声，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不行！不能用老二的！绝对不行！你们之前怎么说的？不是说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吗？”
“我等，我能等！我怎么能要老二的肾？那是他身上的零件啊！摘了一个，他后半辈子怎么办？厂里的重活他还怎么干？他们那个家还怎么过？不行！我不同意！”
他情绪激动，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让他接受弟弟用健康，甚至可能是未来的后半生幸福生活来换自己的命，这比病痛本身更让他难以承受。
王琳看着丈夫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
她多么希望立刻就能手术，让丈夫摆脱病魔的折磨。
可是，她想起了自己跪在乔玉枝面前发下的毒誓，想起了那句“不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绝不让七振捐”。
承诺言犹在耳，妯娌那恐惧而绝望的眼神还在眼前。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痛苦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姜自强和赵桂娥老两口，更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两难。
一边是生命垂危、急需换肾的大儿子。
一边是健康完好、却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的二儿子。
劝哪个？舍哪个？都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姜自强猛地转过身，面对墙壁，肩膀剧烈地抖动。
赵桂娥捂住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人性的复杂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有绝境中看到希望的微光。
有对至亲性命的担忧，有对沉重代价的恐惧，有对承诺的信守，更有为人父母无法抉择的心碎。
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挣扎和痛苦里。
就在这时，姜九梨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
她的目光扫过痛苦不堪的家人，最终落在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的二哥身上。
“二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姜七振机械地跟着她走出病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姜九梨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二哥，你的心意，大哥知道了，我们都知道了。你能做出这个决定，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不能就这样做决定。我们之前答应过二嫂，也对自己承诺过，不到最后一步，不放弃寻找其他肾源的希望。”
“现在虽然你的配型合适，但也许......也许再等几天，就会出现转机呢？”
“大哥现在知道了你的肾源合适，这本身就是一剂最强的强心针。”
“这告诉他，他不是孤军奋战，他有一条实实在在的退路，有一个弟弟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这份希望，或许就能支撑他创造出奇迹，支撑他等到更好的机会。”
姜九梨的声音温和却有力。
她不是在否定二哥的牺牲。
而是在为这沉重的牺牲寻找一个更周全、对所有人都尽可能公平的缓冲地带。
“所以二哥，我们还按原计划，再等等，好吗？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霍冬临那边也在全力寻找。”
“如果......如果老天爷真的不给我们其他活路，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大哥和这个家，就真的要靠你了。”
最后，她看着二哥，眼中充满了敬佩和温暖的光。
无比认真地说：“二哥，不管最后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好二哥！是咱们老姜家的顶梁柱，是大哥最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