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梦魇悲鸣
她不顾自己沉重的病体,努力张开枯瘦的双臂,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姿势,想要将他拥入怀中,给予他一丝温暖和安定。
“儿啊......莫怕......莫怕......娘在呢......是魇着了吗?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她的声音嘶哑颤抖,一遍遍重复着,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婴儿,粗糙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微弱的力气,一遍遍抚摸着儿子汗湿的额头和冰冷的脸颊,试图抚平那梦魇带来的惊悸。
“滚开!”
一声粗暴而充满戾气的嘶吼猛地从他口中爆发!
他猛地挥手,狠狠地将母亲那双枯瘦温暖的手打开!
“你是谁!我不是你儿子!滚!都给我滚!!!”
他眼神狂乱地扫视着眼前模糊的老妇身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充满威胁的敌人。
他挣扎着跳下土炕,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踉踉跄跄地就要往门外冲。
“儿啊!儿啊!你去哪!!!”
赵母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但她立刻稳住身形,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儿子破烂的衣角。
“外面冷得很!你的病还没好!跟娘回去!跟娘回去好吗...娘这还有馒头,你吃了...吃了就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气中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她不知道儿子怎么了,是病得更重了?还是被什么邪祟缠上了?
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的骨肉,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儿子。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滚开啊!不要跟着我!!”
他更加暴怒,用力甩开母亲的手,甚至粗暴地推搡着她。
赵母本就虚弱不堪,被这一推,直接跌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门槛上,瞬间红肿了一片。
她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儿子跌跌撞撞冲出屋门,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儿啊...”
赵母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布满皱纹的脸颊。
她望着门外无边的黑暗,那里面吞噬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不能倒下,不能...
她的儿子病了,疯魔了,他需要她!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噩梦的延伸。
那个疯癫的身影在破败的街巷,荒凉的郊野漫无目的地游荡,时而嘶吼,时而狂笑,时而对着空气怒骂,时而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而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总有一个更加佝偻,更加虚弱的身影,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固执地跟随着。
那是一位母亲...
她咳得越来越厉害,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出来,咳出的痰液里带着刺目的血丝。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如同灌了铅。
夜晚的寒风刺骨,她裹紧了那件早已破败不堪的薄棉袄,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不敢靠得太近惊扰了儿子,也不敢离得太远跟丢了。
每当看到那个疯癫的身影在冰冷的墙角或草堆里蜷缩着睡去,她才会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地靠近。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着儿子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
她颤抖着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稍微厚实一点的破旧外衣,那是她仅有的御寒之物。
而后轻轻地,无比珍惜地盖在儿子冰冷蜷缩的身体上,仔细地掖好每一个边角,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她才会拖着疲惫不堪,病痛交加的身体,悄悄地退到不远处一个能勉强遮蔽风霜的角落,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儿子沉睡的方向。
寒风吹过,她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她的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蜡黄,呼吸微弱得就像是在寒风中蜡烛。
夜复一夜,她就这样守着,跟着。
她的生命就像燃尽的灯油,在寒风中飞快地流逝。
终于,在一个同样寒冷刺骨的夜晚,当那个疯癫的身影又一次摇摇晃晃地走向镇外更荒凉的野地时,老妇拼尽全力想要跟上。
可刚走出没几步,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咳嗽猛地袭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向前扑倒在一片冰冷坚硬的乱石地上!
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一瞬。
她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个在昏暗月光下,即将消失在荒草深处的,模糊而癫狂的背影。
那是她的儿子!
她唯一的骨血!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枯瘦如柴,沾满泥土的手,颤抖着,努力地向前伸去,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想要最后抚摸一下儿子的脸庞。
“我...我儿...啊!!!”
一声用尽生命最后所有力气、充满了无尽悲怆,不舍,担忧与绝望的嘶喊,骤然划破了死寂的寒夜!
那声音凄厉而沙哑,狠狠刺入了前方那个疯癫身影的耳膜!
那个踉跄前行的身影猛地一顿,仿佛被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击中!
他那狂乱迷茫,被无数记忆碎片搅得混沌一片的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声悲鸣狠狠触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短暂的清明瞬间闪过。
他仿佛看到了身后那个倒在冰冷乱石中,正向他伸出枯手,眼神绝望的母亲!
但下一刻,那丝清明就被更汹涌的混乱记忆狂潮彻底淹没,撕碎!
他僵硬的身体只是停顿了一瞬,随即便更加疯狂地,跌跌撞撞地冲入了前方无边的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冰冷的乱石地上,赵母那只竭力向前伸出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
她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睁着,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瞳孔里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一滴浑浊的泪水,缓缓滑过她冰冷僵硬的眼角,滴落在身下冰冷的石头上,瞬间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