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林枝枝拆散我和崔恕

只此一瞬,我和崔恕的目光终于真真实实的对上了。

而我之所以会如此确信,则是因为,我从崔恕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爱人的眼睛,是这世上最美丽的镜子。

我曾一次次的从这双眼中照见我自己的容颜。

我以前有说过吗?

崔恕的眼仁是有些浅的棕色,就像一面铜镜。

有次中秋佳节,人们都等着看夜晚放灯放烟火的盛景。

那时的我们已经成亲,可当天晚上,人群中却只有我一人苦等。

崔恕又南下了,而且还没赶回京城。

他来信告诉我,让我不必等他。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身为一个没有母族撑腰的皇子,崔恕必须不停的做出功绩,才能博得皇帝的信赖和青眼。

那天,来往的人群把我挤得歪歪扭扭。

匆忙之中,为了护着手里的花灯,我的发髻还有妆容都被蹭了去。

我想,我的样子肯定很丑吧。

可正当中秋的焰火升上夜空时。

我的肩膀却被人轻轻一拍。

“栀栀!”

我浑身一僵,不可思议的回头。

就见崔恕胸口剧烈起伏,满脸都是土灰,跑得狼狈不已。

我一下子就笑了。

然后,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不是说赶不回来了吗?”

我伸出手,抹去他鼻梁上的灰尘,心疼极了。

“你看你的脸,粗糙得跟什么似的,哪有一副皇子的样子?”

可我的少年郎,却只是笑。

他说我也没好到哪去,被人挤得妆都花了,像个小花猫,这副样子一会儿放灯可就不美了。

我说:“那怎么办?这里又没镜子。”

崔恕就说:“栀栀,你把我的眼睛当作镜子。”

于是,我在崔恕的眼睛里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我自己。

就像现在这样。

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满是我的身影。

我看到自己的脸,还是以前的样子,素素白白的,并不是我几度猜想中的惨白色,或是青紫色。

甚至我连发式和衣装也没变。

我身上还穿着冬末初春的袄裙,略微有些厚,衣领的一簇绒毛刚刚好托住我的脸,显得我像一个探头探脑的小鸟。

太好了。

我不是那种很恐怖的恶鬼,光凭长相就会把人吓死。

我还是我。

也许我不再是宁王妃,但我依然还是我少年郎记忆中的那个魏栀。

“阿恕,你看得到我,对不对,我看到我自己了——”

因为激动,我的声音极度颤抖。

可就在这时,崔恕嘴角的血迹却越来越明显。

只见那道血痕,渐渐从细细的一条,变成了粗粗的一条,就连地上低落的鲜血也越聚越多。

又一滴血滴在我指尖。

我浑身一颤,哽咽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不用回答我,你先回答‘他’——”

我想,此时此刻,我真的已经是在胡言乱语了。

让崔恕回答“祂”?

那或许等于直接把崔恕硬生生推离我身边。

只是……

谁又能说,这么做是错的呢?

推开崔恕,把这个书中世界的男主角重新推回到女主林枝枝的身边,这其实很合理啊。

这样的话,本书会有一个完美的大结局。

而我作为女配,应该也会因为好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得到些许奖励的吧?

说不定就像崔恒所说的那样。

我会复活,或者是在番外里回到过去,活在过去。

短短数秒钟内,我真的想了很多很多。

可想来想去,直到最后,我却还是选择了最自私的做法。

对不起。

对于主角来说,爱是无私的,是美好的。

但我不一样。

我是配角。

对于配角来说,爱是自私的,是痛苦的。

我于是伸出手,再次尝试向崔恕紧攥的双手靠近。

而这一次,世界于我不再是囚牢。

——这一刻,试图挣扎的人不止我一个。

还有崔恕。

我见他依旧吃力的咳嗽着,一只手却颤颤巍巍的松开来,正向着我的方向探去。

我们就像是两个盲人,又像是新婚夜的夫妻,双手摸摸索索、试试探探,想靠近而不敢。

我就这样看着我的少年郎。

他对我的爱,是想告白而无力的痛楚,是他眉宇间的皱纹,是他嘴唇边的鲜血。

“栀栀,我……”

“我不——”

话音至此,崔恕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剧情不允许崔恕拒绝皇帝。

而这个世界高高在上的造物主,“祂”,也不允许崔恕拒绝剧情。

崔恕说出非标准答案的后果,就是被剧情强制修正行为。

这是天罚。

现在,祂和剧情正迫使崔恕不断咳嗽,说不出话。

如果崔恕忍过了这一关,那就让他咳血吐血,失去力气。

可若是崔恕还不放弃的话……

正如此刻这般。

从崔恕口中不断溢出的,不仅是鲜血,还有对我的表白。

“栀栀,我不想、放弃……”

“我不想、也不会,就这样受人摆布——”

说到这。

我们的指尖已经极度靠近了。

可就在这两双沾染了鲜血的手即将触碰到一起之时。

一个身影却猛的冲了过来,一把将崔恕撞开!

“王爷的咳疾犯了!”

这是林枝枝的声音。

从刚才起一直沉寂的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她扑向崔恕,然后跪下来扶住他的肩膀,脸上写满了焦急和心疼。

我不知道她看不看得见我。

但我知道,剧情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定是故意的。

就这样,我与崔恕到底还是失之交臂了。

我抬起自己的手,想再看看手背上的那几滴血渍。

可奇怪的是,此时的我手背光洁如初,根本没有什么血迹。

这就仿佛崔恕的血还是像以往那样,穿过我的魂魄,径直滴在了地上一般。

什么都没改变。

唯一变了的,只有我和崔恕的距离而已。

我看着崔恕被林枝枝瞬间推远,远到我再也无法看清他眼中的我自己。

我于是就问:

“阿恕,你还看得到我吗?”

崔恕没有说话。

我看到他死死掐住自己喉咙,好像他身边的空气都被抽离了似的。

但发生这样诡异的事,金銮殿上却无人觉得蹊跷。

龙套角色麻木不仁,纷纷退场,只剩舞台上的女主角,在尽力表演着她对崔恕的关切。

而我,刚好被林枝枝推开,狠狠的摔在了聚光灯外的黑暗里。

然后,又过了半晌。

在林枝枝小心翼翼的照拂下,崔恕终于恢复了正常呼吸。

我见他垂下头颅,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并且,与此同时,崔恕的口吻和口音也变得极度奇怪。

现在的他,一点也不像是自己在张口讲话,反倒像是有人掐住他的上下颚,手动开合,如操控木偶一般的控制着他的牙齿唇舌,发出人声——

“儿臣……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