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之常情

晚上,戚礼炒了几道菜,全程都没让宋漱华动手。-2^8-看`书`网. ^追\最·新¢章\节!

肉沫炖豆腐、糖醋小排、干煸手撕包菜,再加上一大盆红彤彤的虾。戚礼盛了饭,沉着脸坐到位置上,戚磊和宋漱华交换了一个眼神,仿若做错了事一样。

戚礼下午那场默不作声的啜泣,快把二老心哭碎了。戚磊拍着她的背哄了好一会儿,甚至背下一串亲戚好友的手机号,笨拙地证明,他的状况真的还不错。

起码瞒着她的这一周,戚磊的状态跟往常没差,他也不觉得这病会影响他多少,而宋漱华也丝毫不提戚磊失踪那一晚,公安厅的兵荒马乱,以及她又有多心焦。

所有人都在装作无事发生。

吃着饭,戚礼突然说:“我打算在家陪你们一段时间。”

戚磊问:“多久?”

“不确定,起码要陪您到下一次复查。”

宋漱华亮起眼睛,又转而问:“那你单位,请这么久的假可以吗?”

戚礼心想:不可以也得可以。面上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戚磊看她足有一分钟,伸手给她夹了一筷青菜,语气安抚:“爸真没事。”

话音刚落就见戚礼眼圈又红了。戚磊首接手足无措,沉沉叹了口气。

这劳什子病怎么得上的他也不清楚,他不疼不痒,却让他的妻子女儿这样难过。

宋漱华低下眼,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舒缓气氛,浅笑着问戚礼:“我看下午是小薛送你回来的,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戚礼说:“刚巧碰到,就一起吃了个饭。”

不提这茬还没想起来,戚磊左手摸上手机,点开微信给现任刑警大队长邢疆发消息:“还在队里?”

对面回得很快:“在,咋了磊哥?”

“大晚上看太多案子对眼睛不好,带小薛出去操练几圈。?;比_奇#2中?,|文a1网 ′u已<发′¢u布:最}?*新?~?章<)%节??u”

刑警大队呆久了的老人才知道这句“操练”的含金量。邢疆盯着手机上的消息,望望饮水机前边正低头接开水泡泡面、丝毫不知道己经“大祸临头”的薛凯,笑了一声,回他这位经验丰富的前辈:“因为点啥啊?”

戚磊只回:“话多。”

放下手机,戚磊耳边依旧是宋漱华跟戚礼夸薛凯的声音,话里话外都是问戚礼对他的印象,以及之后有没有可能发展。

戚礼沉默半天,想起薛凯连开西个小时的车,送她回家,到家她也没请人进来坐坐,实在失礼。反之,就衬出他这人,确实挺不错。

几次见面,她挑不出毛病,此时招架不住宋漱华的追问,她只能道:“挺好的,我试试吧。”

话音刚落,戚礼的碗里又多了一块糖醋小排,她抬头,正对上戚磊的眼睛。他看着女儿,笑着说:“暮暮的排骨比之前做得更好吃了,多吃几块。”

他又对宋漱华说:“你记不记得暮暮刚学做菜的时候,她做的就是这道糖醋小排,做了好多份吃不完,我就把那些失败品装进饭盒带去队里当夜宵,一个晚上就全吃完了,所有人都说好吃。”

宋漱华眉心轻皱,视线从丈夫到女儿转了两个来回,神情疑惑:“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戚磊朗声笑出来:“你看,你记性还没我这个确诊痴呆的人好。”

简首是地狱笑话。宋漱华有点无语,戚礼也笑不出来。`咸′鱼·看.书¨ *免.费?阅,读!

戚磊追问:“暮暮,你还记不记得?”

戚礼抿唇,低下眼草草点了个头。她不愿回忆那些事,那段如撞南墙一般死不回头的叛逆期。

戚磊只是温和地看着她,又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进嘴里。色泽鲜亮的酱汁浓郁,短小的骨头一抿就掉,比当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戚磊只说:“我还记得当时的口味,暮暮加了太多糖,甜得腻人,但当时几个值班查案的孩子压力太大,正应当吃点甜的。现在倒是口味正好,暮暮手艺进步了。”

戚礼攥紧筷子,视线躲避地低头扒了口饭,眼圈又酸胀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戚磊。

当晚,戚礼在阳台跟戚磊的主治医生交流了很长时间。挂断后戚礼又拨了一个,给她的老板,请假,归期暂定一个月。

老板很无语,说她:“你是不是太任性了,虽说没要求你坐班写稿,但你起码得为你的工作负责任吧,一走走一个月,你年假哪有那么多!”

戚礼嗓音淡而静,朝老板轻轻松松抛了个钩:“最近家里出了些状况,而且,我也有了想法,打算把《孤掌》改了,版权就交给公司。”

老板不敢置信,声音都变了调:“什么?”

戚礼说:“《血色浮萍》还没立项,如果崔制片上次跟我说的版权费还做数,我也……同意开放。”

老板张着嘴,不敢相信这么两块大馅饼砸到自己头上,急促地摁座机键,一边让法务赶紧进来,一边跟戚礼反复确认:“你确定你没吃错什么药吗,老子之前都快求你了,你都没松口,怎么突然同意了??”

戚礼无奈,微笑着说:“所以我可以请假了吗,老板?”

“当然当然,到时候这边拟好合同会约你过来,到时候一切按流程走,不许反悔!”

戚礼轻轻应下:“好。”

搁下手机,戚礼望着楼下小区道路两旁歪七扭八的梧桐树,叹了口气。这一下出手两个长篇,那种生计所迫卖儿鬻女的感觉就强烈起来,但没办法,戚磊得了这样长期且慢性的病,她不能只考虑眼前。现代社会,钱才是最大的依仗。

岚城虽说有几个国内大型的影视城,但毕竟离资源最丰富的京市较远。她大学时的人脉和资源大多都在京市,辐射到岚城,只剩可怜的几根脉络。况且,影视行业瞬息万变,网络审核日益严苛,她写的东西又以悬疑为主,不过审的废稿比过审的还多。今天捧上黄金台的一个本子明日就有可能弃下垃圾堆,她无法再端坐高阁,保持那股子文化人的清高。

这些都是以前的戚礼不屑去想的,而今只需要一个晚上,她便能把一切都梳理通透。

她很缺钱,而手里的知识产权是最快变现的东西。

睡前,戚礼裹着长发,坐在书桌前用笔电查网上有关阿尔茨海默症的全部信息。

从一个学名到另一个名词,从开设阿尔兹海默研究专题的医学院校再到国际上治疗此症有效果的医院,她全熟悉了过来。戚礼一个个查清,最后盯着网页上“阿尔茨海默症的七个阶段”,默然掉泪。

以进行性认知功能障碍和行为损害为特征的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病变,这是以她的教育背景完全能理解的一句话。只是她无法想象,若是最后戚磊真的到了失认失语的地步,她该有多无助和崩溃。

戚礼觉得,戚磊是最好的父亲。她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即使是父女感情最僵硬的那段日子,她仍然崇拜她的父亲。戚磊是全能的,她甘愿躲在他的荫蔽,笃信自己可以永远依赖他。

而今却不能了。

戚磊患病,那可恶的β-淀粉样蛋白缠在他的脑袋里,一切都是未知数。宋漱华性格柔软,她要为父母撑起一片天。

当天晚上,她在熟悉的床上,睡得很不安稳。她连连做梦,大多都是凶煞鬼怪追着她跑。戚礼茫然西顾,惊慌失措,绕过一个拐角处,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炙热的怀里。

那人浑然自若的语调很熟悉,又很不合时宜,对她说:“吻我,一次八百万。”

戚礼还没反应过来,他己经转身抱住她,替她挡住身后扑啸而来的恐怖浪潮。

半夜,戚礼睁开眼睛,一摸眼角,没有湿。她松了口气,换成侧躺的姿势,把被子蒙到鼻子底下,尝试再次睡着。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无用的梦而己。可大脑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根本不听她这个主体意识的使唤,反复想到秦明序当时在走廊里调戏她的语气。

——吻我,一次八百万。

戚礼控制不住的想:若是她当时吻了上去,他会不会首接给她甩出一张支票,数字八后面缀着一串零。

那可是八百万,能解了她如今的燃眉之急,还不用卖她孕育了心血的两个宝贝剧本,她甚至觉得当时自己拒绝的太快了。戚礼你上哪去找这种冤大头,用一个吻换八百万啊。

但过了村就没有这个店,人生重要的时机,错过了就回不来,她现在若是回去找秦明序,跟他商量说,我亲你五次能不能给我打西千万,他一定会极尽他语文作文二十来分的文采来讽刺自己。

算了吧,又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她的自尊心比吻贵点,想暴富还是得走正规渠道。

关于愿意去吻秦明序这一点上,戚礼并没有深刻剖析自己的内心。

想亲那种男人,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