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丑奴儿（63）

“不是我杀的！”陈彪大声道：“她是我的恩人，我的小姐，是比我自个儿性命还要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怎么舍得杀她？我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

“所以……”徐亿年眨巴着眼睛：“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杀……伤得陈师傅？还有那院子里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陈彪闭上眼睛，咬着牙道：“是，也不是！”

徐亿年急了，跺着脚道：“什么是也不是的，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陈彪攥紧拳头：“是我的疏忽，我帮小姐除掉了那么多人，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人。他们是马前卒，是傀儡，是那个人抛到明面儿上，吸引小姐注意力的。”

沈渡：“是李家？”

陈彪点了点头，声音里多了一丝痛苦：“在我帮小姐杀人的过程中，我与小姐产生了感情。沈大人与慕姑娘亦是有情人吧？但我与小姐的感情与你们不一样。我们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是少时孤苦，无依无靠的惺惺相惜；是历经磨难，东躲西藏的感同身受；是两颗孤独的心，在陈府里的彼此相伴。我们的感情很复杂，不是单纯的爱情或者亲情。”

陈彪看着手里的婚书，“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与小姐订立婚书不是为了成婚过日子。当然，我很想与小姐成婚，很想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可我这个鬼样子，就算我能，也只会让小姐成为笑话。小姐虽未言明，可我知道，她也想风风光光的出嫁。若是没有那些仇恨，她也是个平常的小姑娘，也是从十五六岁过来的。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如意郎君？哪个少女不像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可她被人下了毒，她的身体也被摧残的厉害。”

说到这里，陈彪抬头，目光急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见过小姐的，她原本不是这样的。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像那些贵女一样，通身的气派，一看就跟那些在乡下长大的不一样。她的小姐真的把她养的很好。几年，就几年而已，她就被磋磨成了那般模样。她跟我一样，都知道自己活不长。”

陈彪和陈二妮成婚不是因为爱情，不是因为年纪到了，凑合着组建一个家庭，相依为命，而是想要拥有光明正大的，被人收尸的资格。他们不想到了地府还是孤孤单单的。他们约定好，无论哪个先死，剩下的那个都要完成对方的心愿，为对方收尸，让对方安安生生地入土为安。若是可以的话，清明十五的可以去坟上看看。

不需要带供品，不需要烧纸钱，只需要去坟前看一眼，说两句话。

他们没打算把婚书公开，除非有人查问。就在这场大火发生的前两天，陈二妮忽然找到陈彪，说她梦见小姐了。小姐告诉她，将军府的冤情很快就会大白，那个人的恶也会被人知晓，他会得到他应得的报应。

陈二妮很激动，说这么多年了，小姐还是头一回来梦里看她。她跟陈彪说，她相信小姐，相信将军府的天就要亮了。

那晚，她将头靠在陈彪身上，说等事情了了，他们就找个地方隐居。她说陈彪从前待的那座山寨就不错。山寨虽然废弃了，但他们可以把它整理出来，变成一个小的家园。他们还可以收养一些孩子，带着他们在山寨里种田，守着他们一天天变老。

那是陈二妮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晚，也是陈彪最为沉默的一晚。直到天亮，陈二妮才睡觉，就靠在他的肩膀上。

陈彪摸了摸自个儿的肩膀，恍惚中，似乎又感觉到了那股重量。轻轻地抚了两下，就像那晚，在抚着陈二妮的头发。

在棺材铺外的那个晚上，他也抚过她的头发。偷偷的，悄悄的。那时她的头发还是软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掠过指头时，挑动心弦。现在，她的头发是干巴巴的，十分毛躁。没有淡淡的桂花香，只有佛香和药香交织在一起的味道。触碰时，心间溢着的全是心疼。

“事发前一个时辰，小姐找到我，说她见到小公子了。我以为是徐公子，问她是不是要回绣坊了？绣房出事的事情旁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我也听说绣坊的事情解决了，以为是徐公子催着她回去赶绣品。她说不是，说她见到了小姐的孩子，说那个梦是真的，说将军府的天就要亮了。”

陈彪抬头，看着沈渡。他的目光很直白，他知道了小姐口中的小公子是谁？他不能说，因为小姐死了，小姐想要完成的事情只有沈渡可以。

他知道沈渡是谁？他是长公主的继子。唯有他的身份，才可以将京城的天捅破。

未免引人怀疑，目光只是在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就落了下去。他对沈渡说，他不知道小姐口中的小公子是谁，只知道他不是绣坊的小公子徐亿年。

受陈二妮的情绪影响，陈彪也很激动。他去银号把他存的钱都拿了出来。为方便在山寨生活，他全都兑换成了小额的银牌和碎银子。等他回到陈家的时候，小姐不在，密室的门开着。

他知道那个密室，可他从未去过。老管家在时交代过，除了那间密室，所有的地方他都可以去。老管家也跟他说过那间密室里的情况，说里头摆着的都是牌位。他可以不信，也可以偷偷进去，但除了供桌和牌位，他不会看到任何东西。一旦小姐发现，就会驱逐出府，没有半分可以被商量的余地。

他好奇过，却从未生过想要进去看一看的念头。对他而言，密室里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恩人，是小姐，是陈二妮。

看见密室的门开着，下意识转身。刚走了两步，闻见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他是山匪，杀过人，最熟悉的就是这股味道。

折返门前，听到小姐的声音。她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中了邪一样，其间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他冲进密室，看见小姐在咀嚼着供桌上的蜡烛。在她的手臂和腿上有很多刀伤，从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和刀口的走向来看，那些伤，是她自己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