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丑奴儿(51)

毒有两种,一种下在胭脂里,对付陈二妮。一种下在染料里,用来浸泡丝线,绣成屏风,用来对付京城里那些与江家有仇的人。

徐家这绣品生意与别家不同,都是提前下定的。作为流光阁里的绣娘,自然知道屏风是绣给谁家的,下起毒来最是容易。

李家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胭脂里的毒与染料里的毒相克。原本李家是很有耐心的,只需等着就是。可这个时候发生了两件事,迫使李家不得不动些手段。

一件是李家的家主病了。顽疾,没有治愈的可能。这位家主最大的心病就是那笔财宝。藏财宝的地方他已经找到了。

钥匙随时可以取,唯一麻烦的是代表着江家的陈二妮还活着。只有她死了,李家才能作为她的亲信,取代她,以江家的名义成为那股势力中的老大,名正言顺地使用那笔财宝。

一件是陈二妮察觉到了李家的异心,想要提拔另外一个家族,使其慢慢取代李家。两件事混杂到一起,迫使李家铤而走险,速战速决。

温冬花是个意外,刚好被李家拿来对付陈二妮。

“所以,冯姐姐的毒是……”

“是混在胭脂里的毒。”慕笙道:“陈二妮只想复仇,不想害人。浸泡丝线这事儿,未曾假手他人。冯丽娘善良,勤快,对她亦是恭敬孝顺。在冯丽娘没嫁给牛二前,她也经常把冯丽娘当成自己的闺女一样打扮,胭脂水粉一样不差。胭脂毒,就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

徐亿年:“那么早?这陈二妮虽无害人之心,却在阴差阳错下害了冯姐姐。”

慕笙:“万般皆是命!这冯丽娘原是中毒不深的。”

因为牛二的事,她与陈二妮起了争执。陈二妮是从京城江家出来的,在江家做丫鬟那几年,见过不少纨绔子弟,以及地痞无赖。深知嫁给这样的人,日子定会难过。她看中冯丽娘,依着她的绣工,定能嫁个更好的人家。然冯丽娘认准了女子当从一而终,铁了心的嫁给牛二。

师徒二人决裂,哪怕在绣房里碰到,也当成不认识,谁都不理谁。

没有了那些毒胭脂,体内的毒没有加剧,自然也就控制住了。

沈渡:“所以……”

慕笙:“是指甲上的毒,诱发了体内的毒,她死的很痛苦。”

徐亿年如泄了气地皮球般坐在地上:“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她是母亲受辱的见证,刚出生养父就走了。大胆猜测一下,兴许冯保的死不止是因为疾病,因为中毒,还因为他知晓了真相。我虽未见过冯保,却见过管事跟他的几个儿女。冯姐姐长得挺像他的。冯保与管事是好友,从小一起长大,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岂会看不出冯姐姐她长得像他。”

徐亿年攥着手:“冯保一定问了自己的妻子,妻子向他吐露了真相。他一定很懊恼。是他引狼入室,害得妻子当着他的面受辱。因为无法面对,故选择死亡。冯保的娘原就有病,白发人送黑发人,身子定是一日不如一日。至于冯保的妻子,她的死,虽是积劳成疾,却不排除有那件事的影响。冯姐姐在这种家庭中长大,想必日子过得也是极难的。”

慕笙摸了摸冯丽娘的床:“是挺难的!被李家选中,既是她的福气,也是她的劫。没有李家,她不会出现在流光阁。没有李家,她也不会死在流光阁。”

沈渡:“笙笙错了,若是没有李家,她早在村里时就被打死了。”

徐亿年捂着心口,感觉有些难受:“所以,无论冯姐姐出不出村子,有没有遇到李家人,或者嫁给牛二,都是必死的结局。”

慕笙:“就命数而言,冯丽娘的确是必死的结局。上天给过她机会,不止一次,可性格决定命运,她终究还是踏上了那条黄泉路。”

徐亿年吸了吸鼻子正要哭,被沈渡兜住脸:“把你的眼泪收收,告诉我,陈二妮在哪儿?”

徐亿年呜呜两声,把沈渡的手掰开,大喘气,指着外面道:“陈师傅在外面有房子,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在自己的房子里。喂,你们去哪儿啊?等等我,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我知道那房子在哪儿。”

一间破落的小院儿,看着起码有十年无人居住。院墙上长满杂草,大门虚掩,门上的门环全是铁锈。手一推,发出快要散掉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院子里的草长得比人都高,刚踏进去,就有东西从里面跑了出来。细看,是一只断了腿的瘦弱的黄狗。

沈渡拽着徐亿年的衣领把他揪到身边:“徐亿年,玩我们是吧?”

“不敢,我用我爹的财富发誓,这就是陈师傅的院子。”徐亿年摆着手:“但她不住在这里,住在后面。”

见沈渡黑了脸,忙闭着眼睛道:“手下留人,听我说完。她真的住在后面。这原本是两个院子,一个门朝东,一个门朝西,分别对应着两条不同的街道。她把那边的门封了,做成常年无人居住的假象,实则是住在那个院子里。这边的门倒是开着,但任由这处院子荒废。起初我不理解,觉得陈师傅这个人很怪。现在理解了,她是在躲仇人,担心江家的那些仇人找到他。”

说话间,来到一处小门前。门是开在墙中间的,只有半人高。饶是真有仇人摸到这里,也会以为这是个狗洞。徐亿年身先士卒,弯腰钻过,抬头一看,慕笙和沈渡抱着胳膊在前头等他。

回头看了看院墙,他懂了。

该死的,他怎么就没学点儿功夫呢?

陈二妮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同。原以为她是那种上了年纪的贵妇人的形象,就算不是,也该是那种隐居乡间的高人。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面容憔悴,弯腰驼背的老人。

挽着袖子,小手臂上满是刀痕。那些刀痕,纵横交错,不是旁人砍的,是自己划的。没等慕笙他们开口,陈二妮就扑到了沈渡身上,对着他那张脸不停絮叨:“像,真像,你是小姐的孩子,你一定是小姐的孩子!”

沈渡沉声道:“小姐是谁?”

陈二妮:“江菱歌,小姐是将军府的江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