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没能见你最后一面,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八)
他喃喃自语,
“陆主任明明说...“
病房门被推开,王凤拿着一个影像袋走进来。
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快步走到杨建国身边:
“杨先生,这是您儿子术后的脑血管造影,罗主任把畸形的血管团全部处理干净了。“
她熟练地抽出片子对着窗户光,
“您看,这里原来像一团乱麻,现在血流通道很清晰。“
杨建国的目光在片子和儿子之间来回移动,突然抓住王凤的手臂:
“我儿子真的...活着?“
王凤惊讶地看了罗峰一眼,后者轻轻点头。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声音柔和但坚定:
“当然活着!各项指标都很好,等麻醉完全代谢就能醒了。“
杨建国像被抽走全身骨头一样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
罗峰示意王凤先出去,自己则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家属对面,安静地等待这场情绪风暴过去。
“那个陆...陆主任...“
杨建国终于抬起头,眼睛通红,
“他为什么要骗我?“
罗峰没有立即回答。
他拿起床头的病历,翻到术前评估那页:
“您儿子的病情确实很危险,手术风险很高。“
他实事求是地说,
“可能陆主任看到早期指标有些悲观。“
“他跟我说'准备后事'!“
杨建国突然激动起来,又赶紧压低声音怕吵醒儿子,
“他说手术失败了...说我儿子撑不过今晚...“
罗峰的眼神微微一暗。
这已经超出合理医疗沟通的范畴,纯粹是恶意误导。
但他只是平静地说:
“医学有时就是奇迹发生的地方。
您看,小天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杨建国突然抓住罗峰的手:
“罗医生,我刚才那样对你...你还不计前嫌...“
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泣不成声,
“我真是个糊涂爹...“
罗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您爱子心切,人之常情。“
他站起身,
“我去调整一下医嘱,您多陪陪孩子。
他醒来最想见的一定是您。“
走到门口,罗峰回头看了一眼。
杨建国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儿子插着输液管的手腕,眼泪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而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心电图依然强有力地跳动着。
走廊上,王凤焦急地等在那里:
“罗主任,陆副主任他...“
罗峰摆摆手打断她:
“患者家属已经明白真相了。“
他顿了顿,
“这件事到此为止。“
王凤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
但两人都清楚,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
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刺破了走廊的宁静。
王凤手中的病历夹“啪“地掉在地上,纸张四散。
她顾不得捡,一把抓住罗峰的白大褂袖子:
“罗大夫!病人...病人要醒了!“
罗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不正常。
即使是烟雾病血管重建术后的最佳情况,患者至少应该再昏迷四小时。
他的目光越过王凤肩头,透过监护室的玻璃窗,看到病床上的杨小天确实在微微移动手指。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儿子。“
罗峰转向杨建国,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杨建国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要去抓一个看不见的支撑点。
他脸上的质疑与希望交织,让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格外苍老。
“真...真的吗?“
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粗粝的木头。
罗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扶住他的肘部,引导他往监护室走去。
王凤小跑着在前面推开自动门,她的护士鞋在地板上打滑了一下。
这个从业八年的资深护士从未见过术后苏醒如此迅速的患者。
重症监护室里的空气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味道。
各种仪器发出的光点在昏暗的房间里像萤火虫般闪烁。
杨小天躺在中央病床上,眼皮剧烈颤动着,仿佛在努力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
“小天?“
杨建国扑到床边,又不敢触碰儿子,双手悬在空中不知所措,
“儿子?你能听见爸爸说话吗?“
罗峰走到监护仪前,快速浏览着数据。
脑电波活动远超预期,血氧饱和度98%,血压稳定在110/70。
这些数字完美得不真实。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床头的某个按钮,调出了更深层的神经监测界面。
“生命体征比术前更稳定。“
罗峰说道,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
“血管痉挛完全缓解。“
王凤站在另一侧,正在检查输液速度。
她抬头时恰好看到杨小天的食指明显勾动了一下,吓得差点扯掉输液管。
“罗主任!他...“
话音未落,杨小天的眼皮像破茧的蝴蝶般缓缓张开。
他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目光涣散了片刻,最后奇迹般地聚焦在父亲涕泪纵横的脸上。
“爸...“
这个气若游丝的单音节,却像惊雷般在监护室里炸开。
杨建国整个人跪倒在床边,额头抵着儿子苍白的手指,肩膀剧烈抖动。
他压抑的呜咽声混合着仪器的滴答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王凤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润,职业本能让她立刻开始检查患者的意识状态:
“杨小天,能听见我说话吗?眨两次眼试试。“
病床上的年轻人缓慢但准确地完成了指令。
他的目光越过护士肩膀,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站在床尾的罗峰。
那一刻,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罗峰回以同样的动作,眼神中闪过一丝王凤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众人调整了一下窗帘缝隙,让阳光不那么刺眼。
“罗医生...“
杨建国突然转向罗峰,膝盖还跪在地上,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罗峰摇摇头,弯腰扶起这位父亲:
“现在多陪陪孩子,少说话。“
他转向王凤,
“把镇痛泵调低10%,准备神经外科会诊。“
王凤点头记下医嘱,却忍不住多看了罗峰一眼。
在医学上,术后过早降低镇痛剂量是极其冒险的行为,但罗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更奇怪的是,杨小天看起来确实不需要那么多镇痛药。
他的表情平静,没有术后患者常见的痛苦扭曲。
当罗峰转身走向门口时,杨小天突然用嘶哑但清晰的声音叫住他:
“医生...我梦见...一条发光的河...“
罗峰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
“那是麻醉反应,好好休息。“
然后推门离去,留下满室阳光和未解之谜。
王凤看着自动门缓缓关闭,又看看病床上异常清醒的患者,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击中她。
罗峰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让一个脑血管几近崩溃的患者在术后几小时就恢复意识?
这已经超出了现代医学的解释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