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18岁孕妇的生死抢救(五)

iCu的玻璃窗外,天刚蒙蒙亮。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医院特有的冰冷,钻进鼻腔里让人清醒得发疼。

李明德站在走廊上,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他身上的工装沾满水泥灰,右膝盖处还破了个洞。

那是昨晚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时刮的。

接到电话那会儿他正在二十层高的外墙上粉刷,手机铃声吓得他差点松了手。

“喂,您好。“

电话那头是个疲惫的男声,

“是小芸的父亲吗?“

他的扳手直接掉在了安全网上。

小芸,他找了整整四个月的女儿。

“血压70/40,颈部六处刀伤,需要立即手术。“

医生的话像钉子一样凿进他太阳穴。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工地狂奔到火车站的,

只记得售票员惊诧的眼神。

一个浑身灰土、膝盖流血的中年男人,攥着身份证的手抖得像筛糠。

一夜之间飞奔几时几百公里。

就是为了寻找这几个月没有见到的女儿。

“先生?“

护士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病人已经醒了,但还很虚弱。“

李明德喉咙发紧。

透过iCu的玻璃,

他看见女儿躺在苍白的被单里,脖子缠着厚厚的纱布,

各种管子从被单下延伸出来,连接着那些滴滴作响的机器。

她瘦得几乎认不出来,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得翻起白皮。

好像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瘦成这样子。

但是仅仅离开自己身边,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瘦成皮包骨头。

“只能待十分钟。“

护士刷开感应门,把手中的无菌鞋套递给了他.。

病床上的小芸睫毛颤了颤。

氧气面罩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波纹变得密集。

李明德站在床尾,突然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他盯着女儿手腕上那圈淤青。

绝不是新伤,边缘已经泛着黄绿色。

“爸......“

面罩里腾起一小片白雾。

这一声像打开了闸门。

李明德猛地抓住床栏杆,铁架被他捏得咯吱响: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他的声音炸在iCu里,隔壁床的病人惊得睁开了眼。

护士急忙过来劝阻,却被他通红的眼睛吓住。

“四个月!你知道这四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

报警、贴寻人启事、给所有亲戚打电话!“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

“今天要不是医生打电话,你是不是死在外头都不打算让我知道?!“

小芸的眼泪顺着太阳穴流进鬓角。

她试图抬手,却被输液管牵制,只能虚弱地摇头。

“我今天都没打算见到你。“

李明德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某种可怕的平静,

“从你跟着那个小混混跑掉那天起,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他说完转身就走,白炽灯在他工装后背投下一片刺眼的反光。

感应门开合的瞬间,小芸的哭声从面罩下闷闷地传来,像只受伤的小兽。

走廊长椅上,李明德佝偻着背,把脸埋进粗糙的手掌。

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渗出来,滴在他沾满水泥灰的裤子上,留下深色圆点。

“李先生?“

李明德慌忙抹了把脸。

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面前,胸牌上写着“罗峰“。

“能借一步说话吗?“

医生办公室的灯光比走廊更亮,照得李明德无所遁形。

他注意到墙上挂着的颈部解剖图,红色蓝色黄色的血管神经像蛛网一样密集。

那就是女儿受伤的地方。

“小芸的伤势比电话里说的更复杂。“

罗峰调出Ct影像,

“除了颈动脉损伤,气管也被割裂过。

最严重的是这个伤口,“

他指着屏幕上一处锯齿状阴影,语气有些无奈。

“凶器可能带倒钩。“

李明德胃部绞痛起来。

他想起女儿小时候摔破膝盖,也是这样蜷在他怀里抽泣。

那时候他总能修好一切。

用创可贴、冰淇淋和睡前故事。

“还有件事您需要知道。“

罗峰关上显示屏,看着李明德。

“送她来的那家人,我们怀疑涉及骗婚和非法拘禁。“

病历本被李明德捏得变了形。

封面上小芸的身份证复印件里,女儿还扎着马尾辫,笑得露出虎牙。

那是她高中毕业时拍的,那天他们刚吵完架。

因为他不同意她和网友见面。

“她手腕的淤青是捆绑伤,至少有两周以上。“

罗峰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骨盆也有陈旧性骨折痕迹。

胎儿...没能保住。“

李明德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他冲到洗手池边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镜子里的男人眼睛布满血丝,胡子拉碴,像个苍老的流浪汉。

“她现在需要绝对静养。“

罗峰递来纸巾,看着李明德这副颓废的模样,此刻他也是满脸的无奈。

“但心理创伤可能需要更长时间...“

“医生。“

李明德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那个...那个小畜生抓到了吗?“

罗峰点点头,想起警察跟他说的那番话。

“警方在手术时控制了那家人。

他们交代是债务纠纷引发的伤害,但我们怀疑涉及更严重的犯罪。“

他顿了顿,

“小芸醒来后一直拒绝谈论事发经过。“

李明德走回iCu时,晨光已经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

他站在玻璃窗外,看见护士正在调整女儿的输液速度。

小芸侧着脸望向窗外,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他想起她五岁那年发高烧,也是这样躺在医院。

当时他整夜握着她的手,给她讲笨狗熊偷蜂蜜的故事。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这道玻璃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工头发来十几条未读消息,最后一条是:

“老李,活还干不干了?“

李明德按下关机键。

他抹了把脸,转身走向护士站:

“请问...附近有没有能洗澡的地方?“

护士指向走廊尽头的家属浴室。

李明德把脸埋进掌心深呼吸,工装右口袋露出半截创可贴。

和女儿五岁发烧时用的同款。

iCu里,小芸正对着窗户张开五指,让晨光穿透指缝投在空荡的婴儿床位置上。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iCu里规律作响,

小芸盯着天花板,颈部伤口的疼痛让她睫毛不住颤抖。

李明德佝偻在床边的塑料椅上,粗糙的手指正笨拙地剥着橘子,汁水沾满了指甲缝里的水泥灰。

“疼......“

小芸突然呜咽出声,氧气面罩瞬间腾起白雾。

李明德手里的橘子滚落在地。

这个在工地被钢筋扎穿脚掌都没吭过声的汉子,此刻眼泪突然决堤:

“受罪了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