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不详之信

第271章 不详之信

有官差盯着,纵然柳家也不能游江到太晚。

过去堪堪两个时辰,画舫拖把江水拖出两道波纹,逐渐消失在百姓们的视野里。

岸边灯火也随之熄灭。

“这就结束了?”

“当然,你不看游船都走了,反正明个还有。”

意犹未尽的百姓们明日还要忙生计,瞧见没了有意思的戏看,也没想象中高门大户争斗的模样围观,渐渐都散开去了。

今日最开心的,莫过于沿江叫卖的小贩。

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美滋滋收起空荡荡的篓子,迈着快步消失在小巷子里。

也不知明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生意。

问荇一张张揭落贴在船舱夹板里的符箓,整齐叠好后递给“姗姗来迟”的道人们。

“多谢诸位。”

“不谢。”

两个本该划船的道士目光游离。

总觉得问荇这话是在谢他们识趣让开道,而不是谢他们帮忙布置符咒。

绑在岸边的小船晃悠悠,小心踏上岸,不远处的柳树下,倚靠着个熟悉的身影。

谢韵头上别着淡黄色的绒花,是过时的款式,她身上的襦裙已经有些不合身了,像是太久没穿导致的。

她长着堪称可爱的面容,但常年都是副严肃冷漠模样。

现在也不例外。

“小姐。”

夜里江边风大,贴身侍女躲在她身后替她撑伞,低下头不敢看前方。两边的几个家丁面面相觑,都露出为难模样,尤其是柳家这头的家丁。

谢韵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无论什么身份夜里会自家男丁,他们心里都过不去坎。

“劳烦帮我转交件物品。”

谢韵倒也没往前走,只是把手中一个包裹递上去。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才要亲自来。”

她面上沉静,意味深长看了眼两人的方向。

“告辞了。”

没等对面开口,她已经如同片风中半干的落叶般,翩然飘走。

柳连鹊接过家仆递来的布包,传到问荇手里。

掂量着重量,里头似乎是只有纸页。

是什么线索急得谢韵衣服都来不及换,还重要得不惜晚上亲自到岸边堵人?

问荇攥紧手里的布包。

“立刻启程。”

柳连鹊也知含糊不得,利落地吩咐车夫。

“是!”

在马车上,问荇借着柳连鹊举起的微弱灯火,接着研究手里包得四四方方的布。

谢韵为了防人偷看,这布包缠得已经难打开,归家后用刀划破更为方便。

只能回家再看了。

事不遂意,柳连鹊脚刚挨地,就听到柳夫人派的人喊他过去。

“我还有要紧事办,能否容缓到明朝?”

家仆恭敬:“夫人说了是要紧事,最多耽误大少爷一刻钟时间。”

话到这份上,柳连鹊也不好接着拒绝:“你在外面候着,我交代两句就出来。”

家仆依言退出去,给他们关上院门。

柳连鹊不放心地看向问荇。

“谢公子给的件包裹上有很轻的怨气。”

怨气?

问荇怔愣片刻,从抽屉里娴熟地抽出张符箓。

果不其然,那测怨气的符咒碰到包裹上,发出了浅淡又忽明忽灭的光亮。

“我知道了,夫郎你忙。”

“若是遇到异常,等我回来再启封也不迟。”

“好。”

听到问荇应声,柳连鹊这才快步推门而出。

问荇点亮卧房里所有能点的灯,随后将镇压小鬼的符咒压在左手下,右手拿着把随身带的小猎刀。

一刀下去,纠缠得难分难舍的布包碎裂,露出里头些皱巴巴的信纸。

谢韵是个极其心细的人,可这叠信纸却放得极其匆忙。

上面染了墨迹的纸压在最上面,字迹仿佛刚刚干透,是谢韵写给两人的话。

————今夜县衙牢房之中,肇事的屠户突然有异,幸当值者发现及时,派两位郎中前去诊治……

问荇越往下看心越沉。

两个郎中翻来覆去看不出屠户的病因,而老县令身体不好晚上操劳不得,他们就去禀告谢县丞。

谢韵又从自己父亲嘴里得知此事,她立刻就想到了问荇之前的叮嘱,急匆匆修书一封,连带着郎中写的诊断都带给了问荇。

郎中们的字素来都龙飞凤舞,问荇借着昏暗的灯看了几行,实在过于抽象难懂,看得人眼睛发酸。

所幸谢韵也考虑到这层,简单和他提了些诊断的结果。

最早因闹事被送进来的屠户右上臂突然肿大了一圈,而且这囊肿不似炎症,稍微触碰便痛苦万分。

很像曾经慈幼院孩童生的不明“疫病”。

问荇将测怨气的符箓贴在几张纸上,果然是诊断上附着的多,而谢韵手写的笔记之中几乎没有。

害寻常百姓发狂,如今又身体畸变的,十有八九就是怨气。

“问荇。”

柳连鹊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问荇回头看去,柳连鹊刚合上卧房的门。

他瞧着神色也不好,尤其是合上门之后,更是显得疲惫。

“谢公子信中说了何事?”

问荇将谢韵的手稿和郎中开的诊断递给他,简要说了下概况。

柳连鹊一目十行扫过内容,随后翻出手稿。

“夫郎,你看得懂上边的字?”

“比柳携鹰写得好些,勉强能看懂。”

问荇沉默片刻,真挚道:“之前真是辛苦你了。”

片刻后,他放下第一张病例,眉头越皱越紧。

“这压根不是疾病所为。”

“对,大概是长明闹得妖。”

“天色太晚了,我们也进不去县衙的大牢,明早再去看究竟。”

柳连鹊点了点头。

“夫郎,你那是不是也有事?”

他看柳连鹊回来模样也不好,恐怕柳夫人着急找他过去,是真有急事。

“柳携鹰的病出了异兆。”

柳连鹊轻轻摁了几下额角,这才有条有理地往下说。

柳夫人喊他过去后,直截了当带他去了柳携鹰的卧房附近,由于柳携鹰现在不能轻易见人,所以柳连鹊只能在远处听柳夫人说。

原是柳携鹰原本情况趋于稳定,可今天突然又开始狂躁,今夜更是又出了伤人的事。

他的行为举止已经愈发不像活人。

“我去时,看见关着他的屋笼了很重的黑雾。”

“黑雾?”问荇警惕,“可之前隐京门的道长们在附近布过结界,突然出现黑雾,恐怕又是长明所为。”

“他恐怕是趁着柳家人手抽调许多去游船,才趁虚而入。”

柳连鹊颔首:“只是他的意图……许是想要干扰柳携鹰,更有可能是为阻止我们继续游江。”

“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问荇沉吟片刻。

“夫郎,我能去看看柳携鹰吗?”

今晚无法名正言顺去天牢,但同柳连鹊一道去探查柳携鹰的状况并非不可能。

“可以,其实我也有此意。”

柳连鹊顿了顿:“因为有些预感,但算不上凭据。”

“那些怨气似不是同之前般盘旋在宅邸上空,而是想要往宅邸里钻。”

可离得太远了,他实在看不清,所以想要再靠近些印证猜测。

“只是他的状况极差,你必须要当心自己的安危。”

看见问荇听完二话不说开始收拾符咒,拿传音符找道士,柳连鹊忍不住提醒他。

“不管能不能探到虚实,都别让自己犯险。”

“好。”问荇应声,冲着窗外招了招手。

“进宝你进来,我知道你在窗外看着。”

“怕什么,是有事找你做————”

这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柳连鹊收回目光。

反正他身上还剩了些用术法的能力,到时候看情况不对,拉住问荇就好。

……

“少爷,这……这真不是我们不让您去,可实在是天色太晚了,不合适啊。”

守在柳携鹰院前的家丁为难地看着四人————除去问荇和柳连鹊,还有两个面生的小厮,怎么看怎么可疑。

他话音落下,脊背上攀升出凉意,似乎盯着他的人远不止四个。

“为何不可?”柳连鹊声音略低,透出堪称威严的严肃,“往日我子时都去花楼找过他,今日只是想看关心二弟的病情,还请不要阻拦。”

柳少爷说得有道理,就柳携鹰给他找的麻烦,足够柳连鹊想怎么找他就怎么找他。

可柳夫人不让其他人靠近二少爷。

“我去禀报夫人,劳烦几位屈尊稍等。”

家丁还是寸步不让。

这么掰扯永远没有结果,趁着家丁的注意力全在柳连鹊那头,问荇冲着两个道士使了个眼色。

两个道士会意,其中一个犹豫了下,另个倒是手起符落。家丁的上下眼皮登时开始打架,摇摇晃晃就要栽倒在地。

问荇眼疾手快把人扶住,让他靠在路边的假山边上。

“果然还是直接让他睡觉来得快。”

飘在半空的进宝叫好:“我们现在能进去了!”

可他高兴了没多久,隐约看到宅邸上空的怨气,又悻悻撇了撇嘴。

柳携鹰造了什么孽,怎么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现在又让怨气给缠上了?

道士们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做完后都有些心虚,跟在两人身后装鹌鹑不吱声。

问荇倒是熟练得很,轻拍了下沾到假山上灰的衣料:“夫郎,走吧。”

柳连鹊无奈看了眼问荇。

怎么不让他多问几句,万一能和气把人劝开呢?

问荇无辜地眨了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能让他们直接睡,干嘛和他们讲道理。

其实鹊鹊端着讲话也很吓人,遇到小问和他真是家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