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束手无策

第267章 束手无策

是夜,渚明镇。

两个晚归的农户走在路上,一个扛着锄,一个身后跟了条大黄狗,神色都颇为紧绷。

“你听说了没,就咱们东头那片林子跟前,最近些时候是真的有鬼。”

路过黑黢黢的树林子,戴草帽的农户压低声,搭在肩上的锄头应景地微晃了下。

“你……你信这些干啥。”另个肤色黑的农户咽了咽口水,他自然也听说了这几日的传闻,“要是怕就快点走,还挪不动腿。”

可毕竟是传闻嘛,他又真没见过。

而且那群说这话的说得唾沫都飞出来,但胳膊腿儿个个长得好着。要真有鬼作祟,他们哪能安生坐在大树下说闲话。

“牛哥说得对,我们快点走,快点走!”戴草帽的农户牙齿站站,小声嘀咕,“最近夜里的天都变冷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四周无缘无故起了阴风,凉意几乎要渗透到他们骨子里。

身后发出呜呜的声音,带草帽的背上不住渗汗。

“呜呜呜……呜汪汪汪!!!”

他回过头去,发觉那条半人高的大黄狗尾巴竖得笔直,呲着白森森的牙,模样和进山踩到竹夹子似得反应激烈。

犬吠声越来越大,两人停在原地,不知是要绕至少多走半个时辰的远路,还是硬着头皮抄近道。

难道真有鬼?

被喊牛哥的男人胆子勉强大点,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可眼睛还是不自觉往地上瞄。

黑黢黢的夜晚无边无际,除去两人紧握的火把,没有第三道令人安心的光亮。

“呵………”

树林里传来男子的轻笑,听着僵硬,泛出死气。

鸡皮疙瘩爬满两个农户的全身,咣当一声,有个火把落在地上,瞬间被微潮的泥地熄灭,后续连半点滋滋声都没出来。

瞧见同伴吓得六神无主,“牛哥”暗骂了句:“狗日的。”

本来就两道光,现在可好,被这傻小子闹得只剩下一道了。

戴草帽的农户战战兢兢捡起火把,可火把却无论如何都亮不起来,反倒是阴风越刮越大,呜呜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原本明亮的另个火把也隐约有熄灭的架势。

“牛哥,我我我们走远路吧。”他哭丧着脸,“怕是真有鬼!”

山里本来就有神神鬼鬼的传说,总有人孩童或者醉汉说瞧见奇怪的人影,最近几天连他们这些阳气足的壮汉都不能幸免。

“……走远路,快走。”肤色黑的农户咽了口唾沫,“胆子这么小,还不和我挨近些,免得走散了不知道哪去寻你。”

两人片刻不敢多留,凑在微弱的火光前原路折回,步子越来越快。

走出去半刻钟,他们才感觉自己的体温重新回来。

阴风停了。

“牛哥,你说会不会是晚上的山风。”一个农户后知后觉地小心问。

可他们这镇子风平浪静的,山风也不这么刮。

“不知道,反正肯定走不了的路上,你管它吹什么什么狗屁风呢。”

四下无人,另个农户扬声回应,借此给自己壮胆。

草叶微颤。

他们身后的黄狗原本吵了一路,此时也安静下来。

“叔叔。”

稚嫩的童声从角落里响起。

“谁!”握着火把的农户警觉地回头看去。

微弱的火光照出孩童的模样———男孩衣衫还算整齐只是过于单薄,长得也虎头虎脑的,怎么也不像鬼。

而且那群哭爹喊娘说撞鬼的都说撞见的鬼是大汉,没人说还有小孩变的鬼。

可经历了方才的糟心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我……”

男孩嘴唇被夜风吹得发白,他露出个胆怯的笑,往后缩了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指向一个方向,不是山林的方向,就是渚明镇的方向。

两个男人虽然还是觉得男孩的态度有点古怪,但他们也想不通哪里奇怪,勉强放下些心。

“这……”他们拿不定主意,面面相觑。

趁着两人犹豫的间隙,男孩侧头,扫了眼农户们身后的大黄狗。

黄狗眼中映照不出他的模样,而且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垂着尾巴发不出半点声音。

胆子还没清心经的眼睛大。

他迅速收回目光。

终于,握着火把的男人下了决心:“夜里不安全,你随我们走!”

见到他伸出手,原本还可怜模样的男孩反倒面露犹豫。

顿了顿,他露出笑来:“谢谢叔叔。”

男孩的手摸上农户的手,触感冰凉。他有些不习惯地缩回手去,农户们也当孩子怕生没在意。

一直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他们都再没遇到过奇怪的事。

男孩随手指了户人家:“我,我家就在这。”

至此。心绷了一路的两个农户终于安心,岁数大的忍不住教训:“听说这附近有鬼,你这孩子,以后还是别贪玩跑到山附近。”

男孩沉默了片刻:“好,叔叔们也是。”

两个农户看着悄无声息男孩消失在夜色,砸吧着他方才的话,怎么品怎么脊背发凉。

离开男孩后过去一柱香时间,回过神来的黄狗才后知后觉,发出激烈的犬吠声。

“汪汪汪!!!”

“咋回事,我家阿黄一直都很乖。”农户摸了摸狗脑袋,惊魂未定的黄狗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若是它能说话,定然会告诉自己的主人,他们亲自送了个鬼回家!

那小孩身上隐约有淤青和火烧痕迹,走几步路,身上就会渗出血来。

而且他看起来在往前走,其实步子压根没着地,所以走路没声音。

但只要有人看着他,他就会瞬间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你咋回事?”

天刚蒙蒙亮,郑旺等来姗姗来迟的进宝。

“不是说好出去吓人,怎么还让人家送回家了?”他质问道。

进宝撇了撇嘴:“你管我。”

这俩高个子心太好了,被郑旺吓成那样都肯帮助路边的小孩,他也太久没吓人,实在下不去手。

“可咱们是在帮他们,不是真要吓人啊。”郑旺啧声,“小问也说了,要引来官府的人注意地宫附近,否则往后那畜牲从地宫里冒出来,整个渚明不都得完蛋。”

躲在石头后边看了进宝和两个农户讲话的黄参叹了口气,揭过这茬。

“好了,再待几日总会被注意到,别在这窝里斗。”

也是因为没有进宝,加上不能对路人动手显得他们束手束脚,其他小鬼前几天出去吓人效果不太好。

其中最可怜的莫过于闻笛。

见着其他鬼就两眼翻白晕了的路人固然可怜,但见着一群人就两眼翻白晕过去的闻笛更加凄惨。

渚明百姓多数是良民,他们没办法狠下心吓人,也不敢让身上祟气最重的邪祟吓人。

几个鬼等了三四天都没等到淝县派人过来,进宝才坐不住,想着抓两个路人吓吓得了。

结果这条路已经没什么当地人敢走,好不容易找到俩冤大头,他自己又下不去手。

“回去洞里躲着,吓人的事今晚再说。”

几人都不乐意和接应的道士多说话,恰巧地宫附近有处洞xue,他们白日就蜗在洞xue之中,再让道士下点结界,安稳得很。

毕竟是长相最老的鬼,黄参说的话相当有份量。听到终于能解放,闻笛忙不叠点头,化成鬼火飘入黑黢黢的洞xue。

“这孩子还是这么怕见人呐。”黄参捋着胡子笑道,“不过都成了鬼,也没必要逼着他和人多打交道。”

“走了走了,回去休息。”郑旺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远远看到个穿着布衣狂奔而来的身影。

“那不是那什么隐京门派来的长……金?”他咕哝着。

“是长清。”进宝叉腰,“你别多说了,丢人……不对,是丢鬼!”

长清是比较外向敏捷的性子,所以才会被派来和鬼打交道。

他知道不自讨没趣,所以平时没有要紧事不会主动来找进宝他们,看这急急忙忙样子,怕是打听到了要紧事。

“诸位!淝县县衙的人到镇口了,带了少说二十个!”道士仗着四下无人,激动地大声喊,“辛苦诸位,再守几日,就可以回漓县了。”

淝县人口比漓县还多,但能让县衙抽调二十来人,足以证明县令对于闹鬼一事极为重视。

动作倒是比他们想得快,这还没过去几日。

“太好了。”一团鬼火从山洞里探出来,闻笛的语调是这几日都未有过的欢欣。

终于可以不用半夜站半个时辰,就为了鼓起勇气去找路人搭讪。

“是啊闻笛,往后你就不用出去吓人了。”

郑旺笑道。

“是。”

闻笛听到他话里的调侃意味,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头去。

这下不光小鬼们,就连长清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当时还担心这办法的效果,可现在来看问荇给的方法虽然有些剑走偏锋,但的确有奇效。

漓县。

“数十的官差镇守在地宫附近,保证阳气足够重,再让道长们布下阵法,长明和外界的联系就会被阻隔。”

“夫郎猜得没错,放心让进宝他们去是因虽然是鬼,但心眼并不坏。”问荇托着腮,笑眯眯搁下茶盏,“郑旺临走前还不放心非要问我,为什么不怕官差们被长明所害。”

“因为长明不敢。”柳连鹊沉吟片刻。

“他把地宫选在偏僻山林,就说明忌惮人气。”

长明不是傻子,自始至终没敢和官差硬碰硬,就是怕自己追求永生不老的计划闹大,反倒是被搁浅。

虽然非常残忍,但的确是招惹百姓,百姓或许会被迫搬离或者忍气吞声,但招惹到官府,只会一级级上去闹得更大,招来更强烈的反扑。

这并不是长明要的结果。

“没错,我们也同谢韵打过招呼,淝县和漓县县衙理当都会更加谨慎,照顾好自己的安危。”

“让官府接管不需要花太多银子,而且对双方的收益都更大。”

而且民生的事,本来就该当地的官府去管管。

眼下柳携鹰被层层保护,官府对鬼怪的事提起警惕,柳家里当时长明苦心安插的邪物被尽数摧毁,漓县附近的怨气也不再根深蒂固,而且隐京门和他们齐一条心。

如此一来,长明的能力自然会被压迫。

眼下形势大好,但他们也并非能做甩手掌柜。

习惯多想坏处的柳连鹊思及此处,眉间掠过丝忧虑。

“夫郎想得和我差不多。”问荇观察到他的神色微变,态度认真了些。

“把长明逼急,必然招来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