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险中求胜

第204章 险中求胜

“他们是何人?”

长明身前骤然凝聚怨气,他在横飞的黑雾中,阴沉地质问眼前的青年。

问荇身上的红衣已残破得不成模样,上边沾满血渍和灰尘。

活人意志再好,能承受的怨气也终有极限,明明只要再拖至多一刻钟,问荇就会因体力不支倒下去。

偏偏在这种时候,他不知从哪寻来了救兵。

“是衙门的人,至少有二十来号人。”

问荇看着警惕又恼怒的长明,微勾了勾唇角。

他也不藏私,和盘托出:“再加上醇香楼的,怎么也有四十来个。”

他在迎春宴前拜托过许曲江,如果他被柳家支走,先不要离开或着急着报官,而是带上伙计厨子们在柳家附近寻落脚的地方等候时机。

“若是柳家哪天夜里火光冲天,或者传出巨响跑出来人,劳烦掌柜立马去县衙里报官,把事闹得越大越好。”

老县令身子不好,定是不会在过年的几日夜夜坚守县衙,到时候吃住都在县衙里的谢韵就会有极大话语权,也能够调来当班的衙役。

事态扩散得越大,长明就越不好收场,哪怕他有通天本事,也得忌惮漓县的父母官还有千万百姓。

方才那几次柳连鹊拆墙引起的巨响已经足够让些住得近的镇民引起注意,马上就该天亮,再弄出动静,恐怕整个江安镇都要发现异常。

听闻此话,长明身边环绕的黑气狂躁地横冲直撞,他几乎被黑雾包裹,失去人形。

不再同问荇纠缠,长明越过问荇,飞扑向柳家宅院深处。

问荇脸色微变。

将柳携鹰扔给赶来帮忙的进宝,撕掉已经破成布条的衣摆,他拼命往前奔跑。

夜风停了,一抹朝阳在天边刺目,宣告黎明到来。

另一边。

谢韵身着黑色劲装提着剑跑在前头,身后是一群衙役。

自从进入柳家,她的心就狂跳不停,而且越往里走愈发剧烈。

“你们先回去。”

她拦住想要往前冲的阿明:“衙门会解决此事。”

阿明不甘心地往后退。

遇到这么大的动静,问小哥可千万不能出事。

“还请谢公子彻查。”

许掌柜上前抱拳行礼:“若不是声响太大,我也不会带着这么多人夜里造访县衙。”

“这是自然。”

“谢公子!”一个衙役气喘吁吁跑来,“前头有块墙塌了一整片。”

“一整片?”

谢韵往前快步走,看到清晨薄雾下的诡谲景象瞳孔微缩。

结实的石墙被硬生生轰开了个口,石墙边满是碎石瓦砾和齑粉,和经历过一场混战似得。

这力道不像是人干的,倒像是……

幸亏在瞧见许曲江报官时她就早有预感,谢韵迅速冷静,按下心中想法。

“搜!”她厉声道。

“谢公子,可柳家……”

“搜。”

谢韵扫视了一圈四周:“柳家看样子是遭了贼或者遇上仇家,若是有人被压在墙下,或者跑到园子里受了伤。”

“柳家是高门大户,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办事不力,还得是我们受罚。”

“……是!”

想到平时谢韵比县令还靠得住,官差们硬着头皮应下。

可谁家贼会这么恐怖,居然能把结实的墙面墙根弄得不成模样。

衙役们纷纷五六成群,谨慎地结伴而行。

谢韵只留下身后三人,快步朝着废墟里冲过去。

她在树林、凉亭和坍塌了面墙的屋里都寻到了不少柳家下人,探上去还有鼻息,多数只受了皮外伤和轻伤,可没一个人醒着。

柳家太大,谢韵有意无意让盘查的衙役与问荇擦肩而过。

问荇凭着记忆在园林里穿梭,穿过宅院,推开厚重的木门,越过晕在地上的护院,直直冲向存放柳连鹊肉身的小院。

小院地处偏僻,就算是衙门彻查,也很难快速排查到这里。

乘怨气兴风作浪的长明比他快一步先到,但问荇赶到时,长明被阵青蓝色的光堵在院外,压根进不去。

这是长明下的阵法,现在长明无法使出全力,镇物未破反倒护住柳连鹊的躯壳。

随着朝阳升起,长明身上萦绕的怨气不断溢出丝丝缕缕哀嚎着挣扎扭动,随后飘散在空中。

随着怨气减弱,让问荇喉头里全是血腥味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弭不见。

见到问荇,长明放弃同结界纠缠,不由分说飞落在地,怨气里伸出黑雾笼罩的手,牵住问荇的后颈。

威压骤然增大,刚缓过口气的问荇喉头一甜,耳处也冒出鲜血来,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方才强硬的封印颤了颤。

“咳咳咳……长明道长居然虚弱到这种地步。”

他哑声笑。

“要……要靠要挟我来破开你设的封印。”

柳夫人被长明逼着害他,而长明这次造访也不在他计划内,他是被问荇突如其来的反抗逼来的,状态也未达到顶峰。

长明不发一言,但问荇能听到包夹在怨气之中的粗重喘息声。

随着怨气涌动,问荇的手不受控制地擡起,关节咔咔作响。

青蓝色的封印忽明忽暗,问荇的手触碰到封印的一瞬,温柔的风包裹住他的指尖,随后顺着手臂,流入他的五脏六腑。

黑雾又幻化成十来只手从长明身上伸出,想借着他的手破开封印,再打落木门上沉重的铜锁,夺取柳连鹊的肉身。

问荇自始自终没有哀求或惊叫,而是低垂着头闭上眼,看似放弃了挣扎,任由长明借他的力。

怨气不停地冲撞问荇的指尖,半晌没让封印松动,开始焦躁地毫无章法起来。

问荇眨了眨眼,眼上蒙了层红色的雾。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萦绕在指尖的风骤然剧烈,带着他的手指往封印里陷。

就是现在。

他读懂了柳连鹊的暗示,拼尽全力用另只手艰难抽出刀扔向长明。

借着长明晃神的一瞬间,问荇身体前倾,将整个人埋入封印里。

风席卷问荇全身,转瞬间将他卷入封印,随后又重新化成牢不可破的墙,把不怀好意想要进入的怨气尽数阻隔。

朝霞满天。

长明身上密密匝匝的怨气剥落六成,已经快要露出隐藏在黑雾下他的真容。

知道再试也无用,长明果断地收回怨气,转而掐诀念咒,念念有词。

问荇微微皱起眉头,长明念出的咒文让人不适。

远处的官差们突然感觉一阵心悸,随后几乎同时栽倒在地。

谢韵还在蹲着检查废墟,也直直倒在地上失去意识,还好周遭没什么尖锐的石块。

“这,这是怎么了?”

进宝紧张地守着柳携鹰,还得留心让其他小鬼守的长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鸽子瘫在地上,没有醒来的意思。

进宝摸了摸自己胳膊,又摸了下脑袋。

还好,都在该在的地方,没有丢掉。

只是不知道问大人怎样了……

进宝垂头丧气,接着试图喊醒长生。

只是转瞬间,宅邸里清醒的活人只剩下问荇和长明。

问荇也受了影响,他按着胸口忍住倦意,依靠在紧闭的门边,死攥住锁提防长明突然破开封印。

“算你们命大。”

长明停止念诀,桀桀笑着,可笑声里听不出喜悦,更像是怒极反笑。

语毕,环绕着他的黑雾飞速旋转带起烟尘,烟尘散后,长明已然不见踪迹。

结界已经趋于透明,仅剩的风掠过问荇身上的血迹,试图替他治愈伤痛,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是安全了?”

倦意渐消,晨风愈发缱绻温柔,似回应了问荇。

一缕青蓝色萦绕在问荇指尖,随后落在沉重的锁上绕着圈。

可问荇已经砸不动锁了。

青蓝色着急了一会,听懂了他的意思,直直钻入锁孔。

咔哒。

伴随着轻微的声音,大锁被四两拨千斤地打开,青蓝色的荧光完成使命,蹭了蹭问荇伤痕累累的手背,也彻底消散。

问荇轻手轻脚进入屋里,这件屋被布置成灵堂模样,只是缺了个灵位,原本放灵位的地方被个纸花圈占据。

看起来疏于打理,却难得地没有霉味。

“灵堂”正中摆了件棺材。

这棺材正是为柳连鹊守灵时,问荇跪得都认得它每条纹路的那口。

棺材被盖得严实,里头却不停溢出点点青蓝萤火,微光飘出棺材后并未远离,反倒是绕着棺材打转。

棺材上贴满了黄纸白纸,但只要没上锁,还是一掀就开。

问荇突然有些迟疑。

若是告诉他棺材里是其他活人,他肯定会立刻上前掀开盖来。

可里头的是柳连鹊,他担心自己一个不经意举动,就让他的魂魄或躯壳出了状况。

萤火原本慢悠悠在棺材上飘,似是等得着急,居然有几颗晃荡到问荇跟前,想要扒住他的手往前拖。

“要我来开棺材?”

萤火闪了闪。

问荇虚掂起顽皮的祟气,笑道。

“这不好,哪有揭夫郎棺材板的事?”

青蓝色挣脱问荇的两指,似是有些丧气。

它摇摇摆摆飘回棺材盖上,任凭问荇怎么接着问,也不理睬问荇。

话虽这么说,但问荇还是上前去,小心翼翼从柳连鹊的头顶处挪开棺材来。

棺中的青年双目紧闭,额间红痣鲜艳,清俊的脸上没有死态,反倒带着安详平和。

同大半年前容貌别无二致。

他仍然是温和的,得体的模样,哪怕是从根子里瞧不起柳连鹊的柳家,给他的丧葬规格也是丝毫不敢马虎。

他长发被规规矩矩束起,左手腕上系了五色的绳结,右手腕上系了金丝。

宽大的白色衣摆被淹没在填入棺中的五谷里,五谷之中又隐约埋了些玉饰类的殉葬物,但没有多数人家会放的纸钱。

将沉重的棺盖推开,萤火们这才不再绕着棺材板转,晃悠悠一颗颗落回柳连鹊身上,仿若落叶归根。

每落入一颗萤火,柳连鹊苍白的唇就略红润半分。

推开棺盖已经耗尽问荇的精力,他趴在棺材上,静静看着柳连鹊睫毛微动,埋在五谷里的手指也探了出来。

须臾之间,柳连鹊脸上已经有了人气,睫毛颤动得愈发厉害,隐约有了极慢的呼吸。

问荇伸出手去,柳连鹊无力地擡了擡手想要回应他,却虚弱得只能让手指微微打颤。

恢复些力气后,问荇把柳连鹊身旁膈人的玉器全都挪开,然后把靠在墙头摇摇欲坠的棺材盖放到一边。

棺材盖上失了效力的符箓一碰就掉,纷纷扬扬落下来,像下了场纸片雨。

此时恰好还剩下最后一颗萤火。

最亮的萤火在问荇眼前绕了一圈,带起阵不大不小的风,直直飞速坠入柳连鹊胸口。

与此同时,柳连鹊的呼吸声趋于平稳。

茶色的瞳将将睁开大半,入眼的微光让柳连鹊不适应地眨着眨眼。

他已经多久没见着白日了。

听到身畔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神的柳连鹊想要撑着擡起身,却没有多余力气。

但眼前的景象好歹是清楚多了,他也没那么害怕刺目的阳光。

方才被风吹得纷纷扬扬的符箓落下,问荇头上落了张画着乱七八糟花纹的黄纸,看起来颇为滑稽。

柳连鹊微微露出个笑,擡手想要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黄纸,可惜手伸到一半又落下去,只是徒劳。

问荇拉住他将将要落下的手慢慢放回原处,随后眼疾手快,夹起张试图飘到柳连鹊额前的符咒。

“小心些。”

抖落掉在肩上、头上的符箓,问荇再次擡起头,同躺在棺材里的柳连鹊四目相对。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无言。

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他们分明一直在一起。

终于活过来了?

听着也颇为奇怪。

刺目的阳光照入屋内,问荇分明背着光,眼中却似藏了光般明亮。

“夫郎,你醒啦?”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撒花!!!

为了这个大好的日子,今天应该会多更1k—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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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鹊鹊内心深处想要小问开棺材,所以萤火会缠着小问。

当然鹊鹊本人是不会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