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咱们中了

第185章 咱们中了

“啊……”

客人露出失望模样,立马对问荇没了兴趣:“年纪轻轻就当了鳏夫,倒也是苦命人。”

阿明赶忙顺着他的话唏嘘:“那可不,我们醇香楼里头上上下下,都觉着他命苦!”

客人同情地看了问荇一眼,还觉得意犹未尽,又扒着他聊了几句,这才肯把阿明放走。

阿明走出去十来步还没松口气,又被察觉到异样的问荇给拦住了路。

“方才他同你说什么?”

阿明冷汗直冒,不敢正眼看问荇:“就,就问了些柳家的事。”

“……”

问荇心知肚明他在心虚,可见他实在窘迫,也压下想盘问的心思,岔开话题道:“今天来问柳家的食客,的确是有些多。”

“今天光我都遇到七个了,问小哥你放心,我没和他们多透露,就说我都不清楚。”

阿明庆幸问荇没有刨根问底:“食客多问两句也就算了,至少不是那位祖宗来找麻烦。”

他说得是柳携鹰。

醇香楼上上下下都见识到了柳携鹰那没规矩的举动,所以阿明提起他,免不了语调带些阴阳怪气。

“要大户人家少爷都是这般模样,那我还是穷些好。”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问荇轻声道。

“我倒是希望他真不会来了。”

他看向喧闹的厅堂,虽然没听见阿明同食客说的话,但也能从有些食客的只言片语里寻到些的消息。

譬如柳家人已经去了别的镇子,但似乎还有人看到柳家留了人江安镇。

只可惜食客们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分不清,尤其是酒过三巡的中年男子,信誉还没街头巷尾摆算命摊的好,讲出的话最多两分可信。

随着时间推移,来套话的食客渐渐变少,这份热闹后难得的安逸让醇香楼里的所有人都喘了口气,连好几日没睡好的问丁都安稳睡了一觉。

可平静只持续到日落的时候。

现在正是醇香楼最忙的一个时辰,所有伙计各司其职,埋头闷声做自己的事。

“问小哥,掌柜的在寻你。”一个小伙计找到在陪账房对账目的问荇,“他说有要紧事,让你快些去。”

“好。”

问荇放下账本,跟着小伙计在后门处找到了许曲江。

许曲江脸色凝重:“你是否今日见过柳家人?”

“我整日都待在醇香楼里,没见着过。”

问荇规规矩矩答。

许掌柜这才松了口气:“那就是他们没找上你。”

“他们没找上我?”问荇好奇,“掌柜的是遇着柳家人了?”

“正是。”

“方才有个柳家小厮通过跑堂寻上我,非要给我五十两银子。”

“他们是想要买醇香楼?五十两可不够。”

问荇笑道。

“自然不是,他们是求我办事。”

许掌柜又好气又好笑。

“求办事?那就是柳携鹰身边的人。”

问荇了然。

“他没直说,但我猜想应当是。”

许曲江点头赞同:“他说想让醇香楼弃了这次迎春宴,五十两银子算是给醇香楼的报偿。”

“我是没答应他,可那小厮非要把银子塞给我,态度极其坚决,怎么劝都无用。”

“我只能同他说考虑一晚,明早给个答复,他才肯罢休离去。”许掌柜叹了口气。

“明早也只是权宜之计,他的银子于情于理我都收不得。”

“若是收了柳携鹰的银子,他大可以同家里人检举醇香楼心不实,不光迎春宴落了空,往后醇香楼想要往高处走,柳家就会成道拦路的坎。”

问荇思忖片刻,还有些事想不通:“可柳携鹰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应当知道五十两银的贿赂不够重,若真是想劝退醇香楼,似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偏偏是今日,而且非常固执地要许掌柜收下?

“掌柜的,柳家小厮从哪里过来?”

他心中突然有个不妙的猜测。

许掌柜指向前方的门:“就是从后门来,一刻钟前才刚走。”

“掌柜的,可能要劳烦你随我去巷子里。”

许曲江眼睁睁看着问荇越过他,一头扎进偏僻的小巷里。

这条连接醇香楼后门的小巷不长且狭隘,现在天色也没暗得彻底,排查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问荇先看了圈,确认没什么躲在暗处的人,随后开始在墙根树荫下排查。

“莫非是出了什么问题?”

许曲江跟在他身后,还没反应过来。

问荇边扫视着四周的环境,边同许曲江解释:“掌柜可能还不清楚,柳携鹰虽然不太机灵,可最爱用倒打一耙的招数。”

“他这五十两银子,可能只是个饵,来方便他倒打一耙。”

“不达成目的,依照他的性子理应不会好说话,那小厮给您塞银子未遂又离开,我担心是……”

问荇的声音戛然而止。

“找到了。”

他眼尖地发现棵树下泥地过于松软,哪怕是刚下过雨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倒像是刚刨过土坑,这才填上。

问荇折跑回去拿来铲子,利落地铲开刚填平的土壤。

许曲江瞧着他熟练的模样略有些心疼。

也不知问荇种地的时候经历过什么,挖土堆都挖得如此娴熟。

里头的东西埋得不深,没铲几下,铲子已经铲不下去了,露出来袋子的一角。

许曲江面露讶异。

他记得很清楚,这正是两刻钟前,那小厮给他拿来装银子的袋子。

居然在此处。

问荇将系在布袋上的细绳解开,里头露出来白花花的银子,直晃到了两人的眼。

“果真如此。”

问荇将袋子挖出来,重新扎好绳:“他们人离开了,但把银子留在了原处。”

巷子里眼下没人,为谨慎起见,两人还是先回到了醇香楼里。

“若是掌柜的方才收了银子,对于柳携鹰来说是最好,方便他们做文章。”

“若是没收,他们也大可以说是同掌柜的约定了藏银的地方,往后让柳家人来挖,再找些人证来栽赃醇香楼。”

“他们这么做,不怕惹火上身?”

许曲江有些后怕。

“不怕,因为柳夫人身边能帮柳携鹰的人实在太多,他们大可以串通起来说是其他柳家人授意。”

“到时候不光能随便拖个不服柳携鹰的人下水,还能把醇香楼踩在泥里。”

这方子倒不像是柳携鹰想的,估计是他身边那群鲁家人在献计,刚好献到柳携鹰心坎上。

只是柳携鹰弄巧成拙了,若是沉住气偷摸把银子埋在树下,再找些做伪证的直接诬告醇香楼,怕是难以让问荇抓到把柄。

“真是歹毒的法子。”

许掌柜接过钱袋子,略微掂了掂:“里头装的应当不到五十两,最多四十余两。”

“那估计是中间有人偷摸顺了些银子,这就同我们无干了。”

“也是,眼下得尽快把银子还回去,免得落人口舌。”

这么多银子,加上此处还有个填平后依旧会留下痕迹的空洞,想要藏都是难上加难。

许曲江当即开始想办法:“江安镇有些商铺是归属柳家的,可以从商铺下手。”

只是这样找到的柳家人,未必能靠得住。

“说起商铺,我倒是想到个能托付的人。”

问荇微微一笑:“掌柜的,你还记得那位开酒楼的柳老爷么?”

“他临走前告诉过我们,江安镇有间粮铺,正是他手下的人在管着。”

许掌柜恍然大悟。

那位柳老爷显然对醇香楼有好感,而且明显站在柳培聪一边,到时候把银子给他,佯装是被人强迫塞的。

柳培聪若是知道了这消息,定然不会轻易让柳携鹰得逞。到时候有柳培聪和醇香楼唱双簧,说柳携鹰手下人有歪心思,柳携鹰想要反咬都寻不到机会,到时候又只能断尾求生,把手下的人丢出去。

活人不是筹码,不停地让拥护者心寒,对他以后百害无一利。

粮铺离醇香楼不远,许掌柜亲自带上钱袋,片刻不敢拖沓往粮铺去。

问荇还没彻底暴露他不是普通小厮的事实,自然要接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回到酒楼里头帮忙打下手。

柳携鹰身边的人,或者说是柳夫人身边的人已经悄然开始动手。

今日只是他们遇着的第一重麻烦,像是无声的警告,若是醇香楼真敢接迎春宴,他们势必要死死压住醇香楼的动作,让他们不好过。

知难而退?这必不可能。

几日的等待变得格外漫长,原本约定好的日子来临,柳家并没出现。

“咱们能被柳家选上尝菜都不错了。”

“罢了罢了,这不是还有五十两银子的生意过来,柳家也不是没给尝菜的银子……”

伙计们都以为是没戏,哀声叹了几句,就被许掌柜板着脸吓回去接着干活了。

恰巧当日账房们对完了账,发下来的赏钱丰厚,彻底冲散了伙计们丧气的情绪。

为犒劳最大的功臣,许曲江很大方地给问荇拨了十三两银子。问荇则拿了其中三两出来摊在给伙计厨子们的赏钱上,算是答谢他们这些时日的辛苦忙碌。

他不觉得醇香楼是彻底输了。

柳家就算没选他们,也会派人来知会,眼下没派人通知,应当是连结果也没出来。

估计柳家那群家伙正因为那塞了四十多两银子的钱袋乱作一团,耽误了时间。

又过去两日。

醇香楼先来了个面容俊俏的下人,他脸上带着喜色,遇着许曲江开口先是恭贺。

“许掌柜,我们柳老爷马上就到!”

这种长相讨喜周正的下人不是随侍在少爷身边伺候,就是负责帮着大户人家通报喜事。

伙计们面面相觑,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欣喜若狂。本以为已经没戏了,可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可能选上了他们家才对!

忍着激动的心情,阿明继续埋头打扫,可动作早已心猿意马,不住想要凑过去听柳家下人在说什么。

“请进。”

可许曲江比他们沉得住气,他将人迎进屋里,外头便什么也听不着了。

“问小哥!问小哥————”

问荇原本在屋里头喂鸟,阿明大呼小叫一嗓子过来,胖乎乎的鸟雀吓得四散飞离。

出门后听伙计们七嘴八舌说完,他倒是不意外,赶忙同伙计们一起把醇香楼上上下下检查了便,确认仔细没有哪里太磕碜。

一个时辰后。

马车停在醇香楼前,柳培聪穿着喜庆华贵,从马车上缓步下来。

他今日的穿着比几日前更加正式,路人们的目光纷纷被他吸引。

或艳羡,或好奇的目光投向柳培聪,有些经常去县里的,已经认出来了他的身份。

许掌柜刚刚换好身衣服,也迎了出来。

问荇藏在探头探脑的伙计们中间,拉住问丁防止她被人流挤散,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只见众目睽睽下,柳培聪掏出来一张被玉扣夹住的烫金贺帖:“恭喜许掌柜了。”

“近些日子我们走过漓县周遭,看了十多家酒楼,最终还是定下来选醇香楼。”

“醇香楼的诚信和诚意,实在是难能可费。”

他在柳家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番话给足了醇香楼面子。

阿明半句没听进去,盯得眼睛都直了,喃喃道:“问小哥,那,那帖子上的玉扣都得值几两银子吧……”

“白玉做的,至少十几两。”问荇小声道,“那张烫金帖也能值小几两。”

“一,一张纸几两……

“我有些晕银子,先回去了。”

小账房差点两眼翻白就要昏厥过去,还是几个厨子眼疾手快架住了他。

汇聚的路人越来越多,柳培聪好似没看见般,继续同许曲江客套着。

“迎春宴是柳家一年一度的大事,于柳家万分重要,望许掌柜能够承办好迎春宴。”

“醇香楼定不负所托。”

许掌柜恭恭敬敬,小心接过帖子,围观的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迎春宴?那不是柳家过年时候搞得排场很大的那……”

“是啊,我记得去年是漓县那有五层高的酒楼承办的,今年居然能落到我们镇子头上!”

“我才出去三四个月,醇香楼这么了不得了,改日得来尝尝鲜。”

待到柳家人离开后,今晚的醇香楼又该要座无虚席。

柳培聪客套完后,趁着人多,还假模假样同情了一番柳携鹰:“二少爷他原本也想来,只是手下有人手脚不干净,气得他闭门不出。”

“所以只来了我一个,希望各位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许掌柜忙道。

柳携鹰不来,对谁都好。

交待清楚事,柳培聪没有指名道姓点问荇出来,而是意味深长朝着伙计们的方向看了眼,吓得伙计们大气不敢出。

只有问荇透过人群,静静地看着他。

“时候不早,我就不留下吃饭了,随后柳家会派人来同掌柜说迎春宴的事宜。”

柳培聪收回目光,笑着同许曲江虚以委蛇:“掌柜的,下次再会。”

马车渐渐跑远,许掌柜拿着帖子,在众人的注目下折回醇香楼里。

他也抑制不住喜悦,脸上露出笑容来。

“成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阿明还没缓过来,用力掐了把自己。

很痛,不是在做噩梦。

“是,成了。”

阿灿扔给阿明一根笤帚,笑道:“咱们接了柳家的大单子!”

“我不是在做梦吧?”

阿明愣愣看向阿灿。

“你就是在做梦。”阿灿白了他一眼,又给他扔了块擦布,“梦醒过来,也该去干你的活了!”

这傻子,又开始稀里糊涂。

阿明拎着扫把和擦布又走出去几步,后知后觉才清醒过来,丢掉笤帚拍着掌嚷嚷。

“咱们中了!”

“好,咱们中了迎春宴啊!!!”

身板细的小账房也魂不守舍,被他撞了下,差点从楼上跌下去。

他扶着墙,小心翼翼看了眼乐颠颠跑上楼的阿明,又看向阿灿,慢声细语道:“掌柜说了,在酒楼里头肆意喊叫奔跑,扣……”

“扣他二十文钱。”

阿灿捂着脸,压根不想认这傻呵呵的家伙是自己的家人:“快些扣吧。”

趁着酒楼里正热闹,问荇这个本该在中心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带着问丁悄悄溜了出去。

“小哥哥,不管他们吗?”问丁歪头。

“今日不管。”

倒不是担心柳家埋了人还在酒楼里头,就是单单想忙里偷闲下。

问丁还是死死拽住他,胆怯环顾四周:“那,那小哥哥现在是可以出去了吗?”

她严肃:“阿明说了,小哥哥出去,会被打的。”

“……”

问荇顿了顿:“那倒不会被打。”

“你想吃什么?今天都给你买。”

“真的吗?”

问荇不可置信擡起头来。

“真的。”

他出来带了五百文钱,就是给自己买衣服,在问丁添几件新衣。

要是往后和柳家打交道多了,就顾不上问丁了。

问丁鼓着脸,认认真真想着。问荇走在她前头,等她做出选择来。

待到走出去很长一段路。

“糖葫芦。”她小心翼翼看着问荇,“小哥哥,可以吃糖葫芦吗?”

要挂着糖特别多的,桥头那个爷爷卖的糖葫芦。

“好,正好小哥哥也吃一串。”

糖葫芦才几文钱一个,问荇牵着问丁来到摊子前,指了两串最大的。

“好嘞!”小贩见来了生意,乐呵呵给他包好糖葫芦。

“好大一串,我吃不了。”

问荇着急用手比划了下,这串糖葫芦有她一半高了!

“吃不下让做饭的哥哥们给你存着,明天接着吃。”

问荇给竹棍上包着布,递给问丁:“吃吧。”

今日天寒,恰好适合吃糖葫芦,赤糖挂在山楂上边形成薄薄的脆壳,不会往下淌。

“小兄弟,这是你家姑娘?”

小贩笑道:“难得遇着带姑娘出来的。”

“是我阿妹。”

“哦,是阿妹啊。”小贩有些尴尬,还是硬着头皮称赞道,“你对妹妹可真好。”

问丁害羞地躲在问荇身后,低着头不好意思。

小姑娘胃口很一般,走了很久也只吃下去一颗山楂,将剩下的糖葫芦捧在手里:“给阿灿吃。”

的确,这个岁数的孩子也吃不了太多。

“行,但你得记着让自己先吃好,才给别人吃。”

问荇那串糖葫芦已经下去大半,他空出手来牵住问丁,状似不经意问:“阿丁想不想换个名字?”

问丁懵懵懂懂:“阿丁就是阿丁,为什么要换名字?”

“因为之前有些人把阿丁叫阿丁,是有坏心思。”问荇半蹲下身看着她,“我们换一个,没有坏心思的名字。”

问丁似懂非懂:“那就换!”

“阿丁往后想叫糖葫芦,糖葫芦很好,阿丁也很喜欢。”她眼睛闪闪发亮,“小哥哥,阿丁可以叫糖葫芦吗?”

问荇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柔声道:“你想想,要是往后你读书写字,糖葫芦写着会很麻烦。”

“也是。”问丁苦恼地皱了皱眉,“那阿丁不知道了。”

她现在就想要糖葫芦。

“没事,还有很多时候,你可以慢慢想。”

“嗯!”

再往前是江安镇最热闹的地方。

“前边人多,阿丁要跟住哥哥,知道吗?”

问丁重重点了点头:“嗯!”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问丁小心护着怀里的糖葫芦,好奇地往四周打量。

随后抓紧问荇的手,羞怯地低头往前继续走。

“小哥哥。”

等到人渐渐少了,她小声叫住问荇。

“能把糖葫芦,给那个给我盖被子的哥哥一颗吗?”

“我数过了,我再吃一颗,可以分给他一颗。”

现在有很多人对她好,可之前对她好的人很少很少,她都记着。

她担心问荇听不懂,又着急补了一句。

“小哥哥家里,青色衣服的哥哥,很高,很好看。”

“和小哥哥一样好看。”

问荇微微怔愣,险些没拿住手里的糖葫芦。

“他说他会在小哥哥身边的!”问丁捂着嘴,神神秘秘小声说道,“我见不到他,小哥哥可以见到,对不对?”

肯定阿灿姐姐在哄她,梦里见到的人,也会是是真的吧。

问丁没来由地觉得,小哥哥也很喜欢他。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糖葫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最重要的是什么?

问丁: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