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咱哥俩好

第132章 咱哥俩好

“我不记得昨日镇子里有放花灯、摆戏台的地方。”许曲江审视着两个心虚的年轻人,“江安镇米粒大点地方,你们是去哪儿?”

旁边还有个一脸淡定的问荇。

“算了,管不来你们这群孩子,自己有分寸就好,今晚别再玩得忘时候了。”

“尤其是阿明,当心你这个月的月钱,我都记着呢。”

许曲江摆了摆手不再追究,敲着算盘去对自己的账去了。

“还好掌柜的没多问。”

阿明捏了把汗:“楼上要添个花瓶,我先去帮忙搬花瓶。”

“阿灿,有人叫你来洗果果。”

问丁从后厨冒出头来:“果果我洗不干净,灰灰。”

“好,我来帮阿丁洗果果喽。”阿灿笑容满面跑过去。

兄妹俩都干自己的事去了,只剩下了问荇一个闲人无所事事。

他趁着酒楼所有人忙得停不下来,悄无声息凭着记忆又遛去了慈幼院旧址处。

左拐右拐,越过阿明的家,就到了昨天他们去的地方。白天的空地远不如晚上阴森,而且前面还汇聚了群人,窸窸窣窣不知在议论什么。

问荇走到人群后面,借着个子高朝里面望。

“唉唉,你说真有鬼吗?”

“我不信,这片地方有十几二十年没动过,要那时候有鬼也该没了。”

“可要是没鬼,怎么会请道士呢?”

街坊们议论纷纷,到最后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问荇环顾了一圈,没发现有道士的身影,倒有些着装一致的人。

街坊们不约而同离他们远远的,应当是衙门派过来的官差,惹得普通老百姓忌惮。

“走走走,都走开别看了。”

一个壮汉走上前,挥手想要驱散看热闹的街坊:“没什么事,但是要动土修慈幼院,到时候搬东西伤着大家概不负责。”

居民们往外退了些,有事要做的干脆就走了,没事干的则还远远地观望着不想走。

奇怪,明明说着要动土,怎么没人动地上的木材石头,也没人开始挖地基呢?

“他们请了道士?”

问荇自来熟地寻了个面善的老爷子问,满脸洋溢着求知的欲望:“爷爷,我是别的村里来的,你们说的道士长什么样啊?”

“我昨天见过,小伙子算是问对人了。”

“就是穿着黄色袍子的人,瞧着也未必靠谱,对着前面那块地不停说话。”老人家努了努嘴,“但我是一句都听不懂。”

“算喽,估计又和前几天一样白天到晚上都弄不出结果。”

“唉,我这老腰站不住,先走了。”

临走前,老人家贴心提醒问荇:“前面这地之前真死了好些娃娃,你也少待会吧。”

“好,谢谢爷爷。”

目送着老人家远去,问荇继续观察前边嘀嘀咕咕的官差。

他长得出众,凑热闹的人现在又少了很多,所以显得问荇孑然一身极其显眼。

“小兄弟,我见过你,你是不是醇香楼那的人?”

有个官差经常去醇香楼吃饭,所以记得问荇,对他还有些好感,主动走上前去劝道:“别看了,你再过两时辰来看,也是这副样子。”

“要不是县里非要弄什么慈幼院,我们也不用顶着大太阳到处跑。”他小声嘀咕,“又不给多几文钱。”

“县里搞慈幼院,是有县里头的大人过来吗?”

官差明明还想说什么,却生生住了嘴:“这我不能说,反正你也别在这看了,真没意思。”

那就是了。

县丞肯定不能贸然走开,来得人遇到了问题却不方便抛头露面,还真有可能是谢韵。

问荇谢过官差,却只是换了个阴凉的地方继续看,抽空还去买了碗木莲冻吃。

就连当班的官差都换下去几个,他依旧巍然不动。

终于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有个官差神色诡异走上前:“这位小哥,有位大人想找你。”

来了。

问荇茫然:“是谁啊?我不认识什么大人。”

“你跟着去就行了。”

“我没犯过事,只是看了会热闹。”

问荇脸上的茫然变成害怕,他争辩道:“不能随便抓我吧?”

坐在那大半天叫只看了会热闹?

官差腹诽。

“放宽心,不是因为你犯了错,就是想见见你。”

“对了,那位大人姓谢,她说你会愿意来的。”

官差默默擦了擦汗。

县里来的那位女公子着实心思深沉可怕,他们都不敢惹她,眼前这小兄弟别是哪里得罪了她,肯定没好果子吃。

“我知道了,带我去吧。”

问荇缓缓起身,他等现在,已经等了足足半天。

“好,请吧。”

他们穿过小巷,绕过治所,一直走到处治所边的偏门。

官差拉开门,微微躬身:“就在里面了。”

他并没有远离,而是跟在问荇身边。

门内的气氛紧绷,有处四四方方的天井,阳光从天井中落下,落在规矩的庭院里,并没驱散屋里的压抑。

少女身穿官差的着装,只是一些地方都做了修改,使得衣服更加合身。

她侧目看来,起身迎接:“问公子,又见面了。”

官差识趣地退到雕花门后。

问荇拉来凳子坐在她的对面:“谢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他笑:“江安镇平时太无趣,我只是凑个热闹瞧瞧慈幼院动工,应该没犯事。”

“你对慈幼院的事很感兴趣?”

谢韵看着他:“漓县那会,你就在打听慈幼院的事。”

“你有爹娘,还有兄长姐姐和妹妹,慈幼院和你理当没关系,为什么总如此关心慈幼院。”

被她调查家境,问荇却丝毫不恼:“谢公子家境美满,但恐怕也听说过有些爹娘只生不养。”

“本是因我自己无力养妹妹,所以想替她找好去处,眼下有更合适的地方,已经犯不着去慈幼院了。”

谢韵沉默了会,岔开话题:“你是不是知道些江安镇慈幼院的事?”

“我也就不瞒问公子了,我清晨去查过慈幼院旧址,昨夜有人来过,而今天凑热闹的人里你又待得最久。”

“我难免会多想。”她目光灼灼。

“知道些,但未必准。”问荇不卑不亢。

“问公子是不打算说?”谢韵眼神瞬间带了些攻击性,。

“我不说不是不想说,是怕谢公子不信。”

随着谢韵态度变化,问荇的态度也比方才冷硬:“同我夫郎生前查到的事有关,说出来难免让你觉得荒诞。”

谢韵神色微变:“你先说,我自然会查明到底。”

柳少爷怎么还和此事扯上关系?

问荇将小鬼同他说的话换了个视角转达给谢韵。

从道人说到怪病,再说到慈幼院的孩子接连死去,活着的孩子去往漓县,十多年后和偶然到访的柳连鹊说慈幼院有鬼,柳连鹊开始查,线索却在慈幼院废弃时戛然而止。

他不愿牵扯家族来帮忙,也就将此事搁置在笔迹里。

问荇假装记不清细节,模糊了时间、详细的在场者。

他赌谢韵不清楚柳连鹊的行踪。

“……柳少爷是怎么得知此事的?”

通过谢韵的微表情,问荇判断出她也知道些慈幼院的内幕,自己查到的和谢韵知道的有重合之处。

谢韵的态度松动了。

“我不知道。”

问荇勤勤恳恳扮演着地位低下却又忠心耿耿的赘婿:“我之前有幸认得几个字,是他走了后我偶然发现他遗物里的手稿,所以才知道这些事的。”

他的回答挑不出差错,谢韵也想不出问荇给她递消息有什么坏心思。

而他说的过程也的确像柳连鹊的作风,谢韵眼中的疑惑渐渐消退。

“抱歉,许是我心急了。”她依旧不打算向问荇透露她所知道的消息。

“依照问公子的意思,你昨晚来探慈幼院,今早在附近围观,都是为了柳少爷的遗愿?”

“是。”

问荇脸上露出了丝难过,他笑得勉强,那张好看的脸上显出来几分惆怅和落寞:“虽说我和少爷相处短暂,但我是他的赘婿,应该替他完成他未完成的事。”

“……”

眼前人的悲伤太过于真切,谢韵居然挑不出问题,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

若是之前问荇借着柳连鹊的由头和她提要求,她还能确定问荇的目的,可眼下她真的分不清问荇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节哀。”

“今天是我耽搁到问公子时间了,我像问公子赔罪。”

“不过问公子下次别晚上去慈幼院那了。”谢韵顿了顿,“是真不安生,所以我们才找了道士,你应当也知道这码事。”

“我不确信是否有鬼,不过你说的,层来过慈幼院的道士确有其人,他嫌疑很重至今下落不明。”

“言尽于此,问公子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这趟问荇没有白来,作为回报或者说是赔礼,谢韵告诉了他一个之前不知道的消息。

小鬼们要寻找的道士依旧下落不明,就连官差都拿他们没办法。

他和谢韵的目的一致,虽然立场不同不能达成合作,但可以递出有效的消息,尝试达成双赢。

刚才谢韵险些露出失态,又贸然联系到他,也能窥探得对于慈幼院的调查,官府那已经开始举步不前。

考虑到慈幼院附近还有官差,问荇先行回到酒楼歇息。

现在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醇香楼里热火朝天筹备新菜,把厨子们的头发都熬掉了好些。配菜的小厨子练刀花练得叫苦不叠,做梦都是切冬瓜,每天张口闭口都是期盼柳家人快点来,他也好解脱不用雕萝卜。

可实际上谁都希望时间再长些,最好长得能让他们弄出惊艳柳家的绝世好菜。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但试图悄悄消失又悄悄出现的问荇依旧过于显眼,不可避免地被算账算到头晕眼花的许掌柜抓住。

“你又去外头玩了?”

要是其他小伙计贪玩他还信,可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问荇也不会连着两天在镇里寻乐子。

依照许曲江对问荇的了解,他能搬个木墩子在戏园子外边听戏,都不会花点银子进去看戏。

而且问荇似乎压根不喜欢听戏听书。

“我就是去慈幼院附近看了看,那边好多官差围着,还挺有意思,不小心多看了会。”

“掌柜的放心,我知道那地方邪门,洗个澡再往堂前走。”

问荇笑得无辜,弄得许曲江气都气不来。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总爱干些稀奇古怪的事,要柳少爷还在世,肯定不会少替他操心。

“你啊……快回去洗干净吧!”

晚饭时间许掌柜忙得训人都来不及训,问荇顺利脱身,转头悄悄找上阿明:“帮个忙,我今晚还想去慈幼院瞧瞧,你帮我瞒过去许掌柜。”

“别去了。”

阿明指着自己的一对黑眼圈:“不然你明天也得我这样。”

问荇昨天不是怕得不得了,怎么又要去了!

“我真的好奇,之前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地方。”

问荇掏出个小钱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帮不帮?”

“客气,客气!”

钱袋子里少说有十几文,阿明眼睛一亮,眼圈都没刚才黑了:“都是兄弟,你只要一句话,要我跟你去都行。”

“那倒不用。”

他可没多的力气把阿明拖回来,问荇将钱袋塞在他手里:“你就陪我演出戏。”

“待会见到掌柜的,你就.和他说……”

“掌柜的!”

阿明眼泪汪汪凑过去,急得上蹿下跳,就差嗷嗷哭着报许曲江大腿:“我娘让我给她带鸡卵回去,可我昨天玩得高兴忘了捎,要是再不给她带,她得念叨死我。”

阿灿忙着洗衣服压根抽不开身,阿明娘什么脾气许曲江也知道。

他对阿明的毛糙非常无奈:“那给你放一个时辰,你先去把鸡卵带回家?”

“可我再请,这个月的工钱都要没了。”阿明哭丧着脸,“我还想攒钱娶媳妇呢。”

“我替你去。”

问荇恰好路过,假惺惺拍拍阿明的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你昨天让我提醒你买鸡卵,我不留神还给忘了。”

“反正我现在没事做,替你跑一趟吧。”

阿明十分感动地点着头:“问小哥你人真好!”

许掌柜无奈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人,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送鸡卵没钱拿,问荇哪来的这么好心?

但问荇又不拿醇香楼的工钱,愿意听他话也只是看在柳连鹊的份上,许掌柜只能挥挥手:“好吧,那阿明继续做你的事,让小问去。”

阿灿抱着一篮子衣服路过,把楼上的对话听了大半。

奇怪,娘什么时候要鸡卵了?

改天还是问问阿娘吧,她不解地端着衣服离开了。

两日后阿明因为胡乱传消息,又险些吃了顿擀面杖。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成功脱身的问荇提着他刚才将功补过糊好的灯笼上了路,有昨天阿明带路,白天自己又走过趟,找起来并不困难。

但今晚和昨晚的情况显得不太一样。

不远处的空地上非常反常地稀稀拉拉站着人,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暗里跃动。

问荇赶紧将灯笼背在身后,解下衣服搭在上边,躲在两丈远外的树丛里。

他算是见识到了黄袍道士的真容,一个嘴里念念有词的中年男人。

大晚上的,似乎是官府的人聚集着在做什么驱鬼的法式。

问荇远远望着,并不是很担心小鬼们的安危。

要是黄袍道士真有本事驱鬼,怎么还会拖这么久现在才开始?

况且他瞧地上歪歪扭扭的法阵,要是黄袍道士有本事能把小鬼一网打尽,长生的鸽子恐怕都能出来坑蒙拐骗做道长。

空地上的鬼婴鬼童们不强,但也绝对不弱,而且有个还挺聪明的无面少女在里面,能照顾好他们。

只是再让道士和官差继续拖时间,他回去又该被许掌柜关心跑到哪里去了。

来都来了,问荇换了处更远的树丛好整以暇观望,也不打算急着走。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过去了少说有半个时辰,火把灭了又燃,灰落了一地。

官差们打着哈欠都不耐烦了,道士才悻悻收起摊子。

“此处怨念深重,我暂时无法安抚。”他故作高深地吸了口气,嚷嚷着,“报应,都是报应……”

问荇能感觉到被迫熬夜的官差们身上怨气比进宝还重,道士要再敢多说两句,保不齐会被生吞活剥,或者让烧火棍打死。

果然,官差们一刻也不肯多留,甚至没人和道士客气,纷纷收拾好家伙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湖骗子,切。”

“我看压根就没鬼,我们在这站了多久,啥都没见到。”

道士一脸灰败走在最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最难受的就是能察觉出鬼,却因为道行不深对鬼无可奈何。

问荇等到四周寂静,才把藏在衣服下的灯笼取出,将衣服重新披回身上,小心翼翼摸索上前。

他往前走了几步,隐隐听到孩子们的笑闹声和哭泣声。

刺啦————

油纸被撕碎的声音响起,纸灯笼又破了个洞,破洞的地方还和昨天一模一样。

问荇瞧着露出来的灯笼骨,本来还不错的心情沉下去大半。

这可是他补了小半个时辰的灯笼。

那脸上有疤的男孩出现在他的面前,没等问荇开口,自己先抽噎起来:“你骗人,坏人!”

“你说了帮我们,结果把坏人找过来吓人,坏人还带着火。”

“呜啊啊啊啊……”

他哭得声音震耳欲聋,连带着其他看不见的小鬼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阴风四起,笑声全变成了哭声。

这个岁数的孩子哭闹就好像能传染,一个哭了,一片也跟着哭。

问荇许久没有嗡嗡作响的脑袋再次传出嗡鸣声。

三四岁的小孩子,人嫌狗厌。

“不是他引来的。”

还是岁数大的无面女孩清醒,安抚着哭泣的弟弟妹妹们:“他刚刚就在旁边,要是他带人来,他肯定会跑出来帮那群人。”

“而且那些人好没用,啥都不会。”她嫌弃,“要是他带的,他也太没用了。”

问荇:……

好吧,十来岁的小孩也不是很讨喜。

“对,对哦。”

男孩止住抽噎,觉得姐姐说得对,懵懵懂懂认错:“我错了。”

“你错了什么?”问荇微笑。

“我不该戳灯笼。”他低下头绞着手指,“不能随便说你,就哭。”

“可是我没有灯笼让你戳,要不……”

他看着问荇,那张可怖的小脸上带着小心翼翼:“要不你也哭吧!”

问荇深吸了一口气。

成年人的痛苦就在某个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熊孩子。

小问:不过如果能让熊孩子鬼糊纸灯笼,是不是也能挣一笔……(沉思)

鹊鹊:收起你的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