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京州市那略带雾霾的天空时，“京州中福联合调查小组”的车队，已经悄然驶入了那座如同钢铁堡垒般的、京州中福集团的总部大楼。
大楼前，没有了昨夜欢迎晚宴上的虚伪与浮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秩序井然的、属于庞大官僚机器的无声压迫。
林满江，这位在汉东商界纵横了数十载的国企巨鳄，正带着他手下所有核心高管，面带“微笑”，站在大厅门口，亲自“迎接”调查组的到来。
昨夜那场“红包之战”的交锋，仿佛从未发生过。
“高组长，年轻有为啊！”
林满江热情地握住高启盛的手，那笑容，比昨晚更加“真诚”，也更加滴水不漏。
“我们京州中福全体员工，坚决拥护省委和考察组的决定！一定全力配合调查组的工作，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他身旁，沙瑞金派来的那位京城纪检干部方宇，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察觉的冷笑。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要开始。
调查组进驻的第一天，就陷入了一场由文件、会议和“合规流程”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林满江，展现出了他作为顶级官僚的最强武器——
他，不反抗。
他，只“配合”。
高启盛要求调阅集团近五年的财务总账？
“没问题！”
林满江的财务总监，立刻让手下推来了整整两大车的、堆积如山的原始凭证。
“高组长，您看，我们集团的账目实在是太多了。为了确保数据的严谨性，我们建议，还是从原始凭证一笔一笔地查起，最为稳妥。您放心，我们财务部全体员工，今晚不回家，加班加点，也一定陪着您查！”
高启盛要求约谈几个关键项目的负责人？
“当然可以！”
林满江的办公室主任，立刻拿出了一张排得满满当当的会议日程表。
“高组长，真不巧。您要找的这几位同志，今天都要代表集团，去参加省里和市里好几个重要的招商引资会议，这都是早就定好的行程。您看，要不我们先开个‘会前沟通会’，把您想问的问题，先梳理一下？”
高启盛要求进入核心的服务器机房，进行数据拷贝？
“绝对支持！”
林满江的技术总监，立刻拿出了一份厚厚的、盖满了各种公章的《集团信息安全保密条例》。
“高组长，按照规定，外部人员进入s级机房，需要由集团安委会、董事会、以及上级主管单位，三方联合审批。您看，要不我们先把申请报告，递上去？”
一天下来，高启盛和他的团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查到。
他们只是开了一整天的会，看了一整天的文件，签了一整天的字。
整个调查，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有力，却无处可使。
临时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几个从省审计厅抽调过来的年轻干事，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挫败与愤怒。
“这帮混蛋！他们这哪里是配合调查？这分明就是在耍我们！”
“是啊！所有的核心资料都要‘走流程’，等他们的流程走完，黄花菜都凉了！”
侯亮平坐在一旁，看着焦头烂额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幸灾乐祸的光。
他拿起电话，走到走廊的尽头，用一种充满了“为难”和“无奈”的语气，向沙瑞金的秘书，汇报着今天的“工作进展”。
“……是，是。沙书记您放心，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只是……只是林董事长这边，实在是……太‘配合’了……”
而高启盛，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座由无数“规则”和“流程”构建起来的、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
他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气馁，只有一种属于顶级智力玩家，在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复杂迷宫时，冰冷的、近乎痴迷的兴奋。
他知道，用常规的手段，他永远也攻不破这座堡垒。
他必须，找到一条，能绕开所有规则，直插敌人心脏的……密道。
夜，深了。
当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地离去时，高启盛，却独自一人，再次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他没有再去研究那些虚假的账本。
他只是调出了另一份，由赵峰亲自交给他的，看起来与这次调查，毫不相关的绝密文件。
那上面，是京州中福集团，自成立以来的、所有的人事档案。
与此同时，省委督导组的办公室。
赵峰也同样彻夜未眠。
他静静地听完了燕九霄关于娱乐圈的最新汇报。
“老板，”燕九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您那招‘龙国神话宇宙’，简直是神来之笔！现在全国的文化圈都轰动了！我们不仅收到了上万份的故事投稿，就连之前对我们爱答不理的几家海外顶级特效公司，都主动派人过来，想要和我们谈合作！”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激动，“您让我去接触的‘天涯四美’，已经成了两个！”
“刘依菲小姐，在看-过我们的剧本和您的计划后，已经口头答应，愿意零片酬，出演我们的‘赵灵儿’！”
“还有那位被称为‘神仙姐姐’的，也对我们的项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赵峰听完，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知道，文化和舆论的战场，他已经赢了。
但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他挂断电话，看着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轻声自语。
“林满江的乌龟壳，确实很硬。”
“但是，再坚固的堡垒，也总有那么一两块，早已被岁月腐蚀的……”
“旧砖。”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高启盛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短，却让赵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猎物终于露出破绽般的弧度。
“找到了。”
“那块最旧的砖。”
“二十年前，京福煤矿，那场被定义为‘意外’的矿难。”
“以及那个，本该死在那场矿难里，却又离奇地，被从死亡名单上划掉的名字……”
“——靳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