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包子铺里藏玄机

郓城县的晨光刚漫过城墙,十字街口的“二娘包子铺”就冒起了热气。孙二娘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正把一屉刚出笼的包子码在案上,白面馒头似的圆脸上堆着笑,嗓门亮得能穿透半条街:“刚出笼的热包子哟!猪肉馅、菜馅全有,一文钱两个,填肚子管饱!”

张青蹲在灶台后添柴,火光映着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倒比平时温和些。他总说自家婆娘的包子馅调得邪乎,寻常人尝不出好,懂行的才知道,那猪肉里掺了点老坛腌的芥菜,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这时,街那头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个瘸腿的老乞丐拄着竹杖挪过来,破碗里只有几粒米,头发像团乱草,身上的破袄散着霉味。他在铺子前站定,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蒸笼,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

孙二娘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见惯了乞丐,平时顶多丢个破皮子馒头,今天却不知怎的,拿起两个冒着热气的肉包递过去:“拿着,趁热吃。”

老乞丐愣了愣,颤抖着手接过去,没立刻吃,反而对着孙二娘作了个揖,声音嘶哑得像磨石头:“女菩萨……俺给你说个事,你可别害怕。”

张青从灶台后探出头,皱眉道:“有话快说,别耽误俺们做生意。”

老乞丐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昨夜俺在城隍庙躲雨,听见两个官差嘀咕……说要查包子铺的底子,还说……还说要找什么‘带疤的人’。”他说着,眼神偷偷瞟了眼张青脸上的疤。

孙二娘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笑着,拍了拍老乞丐的胳膊:“谢大爷提醒,俺们就是小本生意,怕啥查?您快吃包子吧。”

等老乞丐一瘸一拐走远,张青凑过来,声音沉了:“官差找带疤的?难道是冲俺来的?”他年轻时在快活林打伤人命,虽换了身份,这道疤却成了抹不去的记号。

孙二娘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把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别自己吓自己。郓城县带疤的多了去了。再说,真要查,也得有个由头。”话虽如此,她手里的擀面杖却攥得更紧了。

没等多久,街口就传来马蹄声。两个穿着皂衣的官差勒住马,其中一个三角眼扫过铺子,扯着嗓子喊:“孙二娘在吗?”

孙二娘连忙迎上去,脸上堆着笑:“官爷吉祥,有何吩咐?”

三角眼官差翻身下马,径直走到案前,拿起一个包子捏了捏:“听说你家包子馅调得特别?俺们县太爷想吃口新鲜的,让你随俺们去趟县衙,给太爷做两笼。”

张青在后面接口:“官爷,这做包子的手艺糙,哪敢进县衙?要不俺多蒸几笼,给您送去?”

另一个瘦高个官差冷笑一声:“县太爷说了,就要现做的。怎么,你家有啥见不得人的,不敢去?”

孙二娘心里透亮,这哪是请人做包子,分明是想把她诓去县衙问话。她眼珠一转,拿起围裙擦了擦手:“瞧官爷说的,俺们就是怕手艺不好,怠慢了太爷。去,咋不去!”转头对张青道,“你看铺子,俺去去就回。”

张青急了:“俺跟你一起去!”

“添啥乱?”孙二娘瞪他一眼,压低声音,“看好铺子,别让街坊看出啥端倪。”她故意把“街坊”两个字说得重了些——这附近住着不少梁山安置的弟兄,真要闹起来,也好有个照应。

跟着官差往县衙走时,孙二娘心里打着算盘。路过街角的茶摊,她瞅见茶摊老板王二麻子正往茶壶里续水——那是自家弟兄的暗号,意思是“有情况,已传信”。她心里稍定,脚步也稳了。

县衙后厨果然宽敞,只是气氛透着诡异。县太爷没露面,只有个师爷模样的人盯着她揉面。孙二娘手不停,嘴也没闲着:“师爷您不知道,俺们这包子馅有讲究,得用前腿肉,三分肥七分瘦,剁的时候要顺纹路,加的酱油得是城南老李家的,那才够味……”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师爷,不好了!西门外的粮仓着火了!”

师爷一惊,起身就往外走,临走前瞪着孙二娘:“老实待着,别乱动!”

孙二娘哪肯老实?她趁人不注意,溜到后厨角门,刚要推开,就听见两个杂役在嘀咕:“听说了吗?刚才抓的那个乞丐,在牢里喊着要见官,说知道张青在哪……”

孙二娘心猛地一提。那老乞丐!难道是故意引官差来查他们?她刚要细听,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连忙转身,见是三角眼官差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人——正是刚才那个老乞丐,此刻被捆着,嘴里塞着布,呜呜挣扎。

三角眼把老乞丐往地上一推,冲孙二娘狞笑:“孙二娘,别装了。这老东西招了,说你家男人张青,就是当年快活林伤人命的逃犯!”

孙二娘脑子“嗡”的一声,却死死盯着老乞丐:“俺不认识他!官爷可别听疯乞丐胡咧咧!”

“疯乞丐?”三角眼踢了老乞丐一脚,“他说张青脸上有疤,还说你们铺子后院埋着当年的血衣!要不要俺们去挖挖看?”

这话一出,孙二娘浑身一僵。那血衣是张青当年逃难时带出来的,她本想烧了,张青却念着过去的事,非要埋在后院老槐树下,说留个念想。这事除了他们夫妻,再没人知道!

老乞丐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打杀声。一个官差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街上好多汉子拿着家伙,说要救孙二娘!”

三角眼脸色大变:“什么?!”

孙二娘心里一热——是梁山的弟兄们来了。她猛地抄起案上的擀面杖,指着三角眼骂道:“狗官!想栽赃陷害俺们?俺家男人行得正坐得端,哪有什么血衣!”

混乱中,她瞅见老乞丐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娘说的故事:有些官府的“线人”,专靠编瞎话领赏钱,编得越真,赏钱越多。这老乞丐,怕是把道听途说的零碎凑到了一起,又碰巧说中了血衣的事!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三角眼官差慌了神,一把抓住孙二娘:“跟俺走!不然别怪俺不客气!”

孙二娘哪肯束手就擒?她猛地低头,狠狠咬在三角眼的胳膊上。三角眼疼得嗷嗷叫,手一松,她趁机抄起旁边的菜刀,架在他脖子上:“都别动!谁敢动,俺剁了他!”

瘦高个官差刚要上前,就被冲进来的几个汉子按住——正是茶摊王二麻子带着弟兄们来了。王二麻子喊道:“二娘,俺们救你来了!”

孙二娘却没动,指着地上的老乞丐:“把他松绑,让他说清楚,那血衣的事是怎么知道的!”

老乞丐被松了绑,见这阵仗,吓得瘫在地上,哭着喊道:“是……是前两天听醉汉说的!说有个带疤的汉子,把血衣埋在老槐树下……俺……俺就是想领点赏钱,瞎编的……”

张青不知何时也来了,他冲进来一把抱住孙二娘,见她没事,才转向老乞丐,拳头攥得咯咯响:“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害俺们?”

老乞丐哭得涕泪横流:“俺饿……俺儿子在牢里等着救命钱……俺也是没办法啊……”

孙二娘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她放下菜刀,对王二麻子说:“让弟兄们先撤吧。这事……俺们自己解决。”

等弟兄们走了,孙二娘从钱袋里掏出几十文钱,扔给老乞丐:“这钱你拿好,赶紧给你儿子凑医药费。但记着,再难也不能靠害人过日子。”

老乞丐愣了愣,接过钱,“咚咚”磕了两个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三角眼官差见没了把柄,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县衙后厨只剩下张青和孙二娘,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张青摸着脸上的疤,苦笑道:“看来这地方,是待不久了。”

孙二娘捶了他一下:“早就让你把那血衣烧了,你偏不听!现在知道怕了?”嘴上埋怨着,眼里却满是温柔。她拿起案上没做完的面团,重新揉起来:“先把县太爷的包子做了再说。不管走不走,这生意还得做下去,不是?”

张青看着她揉面的背影,灶台上的热气袅袅升起,把她的轮廓晕得软软的。他忽然觉得,就算前路再难,只要两人在一起,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只是他没注意,孙二娘揉面的手,悄悄在案下做了个手势——那是梁山的暗号,意思是“此地不宜久留,速做打算”。风,已经吹到郓城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