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借宿

李兵人间清醒,这事儿的决定权,在外甥媳妇那里。

秦月的提议让几人面露难堪,住到一个刚认识、甚至还发生过冲突的女医生家里?

这似乎有些唐突,也有些不妥。

高小娟此刻看向林北,同样她也没了主意,毕竟之前从未出过远门。

李兵则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觉得这娘们虽然条件好,但毕竟不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袁青山老爷子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去乱糟糟的招待所强。

“我说你们三个大男人,这么点事还磨磨唧唧,我又不是妖怪能吃了你们!”

林北思考了片刻,看得出秦月是真心邀请,而且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能让自已和家人休息得更好,没必要拒绝别人的好意。

“那就麻烦秦医生了。”林北点了点头,语气诚恳。

“我们只借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去找地方安顿,绝不多打扰。”

秦月见他们答应,这下两不相欠,还了之前的人情。

“不麻烦,家里就我和孩子,还有请去帮忙的阿姨,空房正好有几间,你们都跟我来吧。”

一行人跟着秦月出了火车站。

四九城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与东北的凛冽不同,是一种干燥的、带着尘土气息的凉。

路灯昏暗,街道宽阔而安静,偶尔有骑自行车的人叮铃铃地掠过,或是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吆喝。

果然没走多远,穿过几条胡同,秦月在一处四合院门前停下。

接着她轻轻拍了几下房门,很快听到里面有人开门的声音,手电筒的光亮晃动着。

“谁啊?”

“张姨是我和丹丹。”

“哦……是秦医生回来了,我这就开门!”

房门打开后,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可以看到开门的,是五六十岁的妇女。

“张姨,这几位是我朋友,从东北来的,在家里住一晚,麻烦您收拾两间房出来。”秦月吩咐道。

“哎,好,好。”张姨连忙应下,好奇地打量了林北几人一眼,便转身去收拾房间。

“请进吧!”秦月将几人迎进门。

孩子丹丹此前受到惊吓,刚下火车没多久睡着了,路上让李兵背着。

“正房我住,东边是张姨和孩子住。”边说边用手指着,院里亮起一盏灯,视线变得清楚起来。

“西边的这两间空着,被褥也干净,厕所在院子角落,用水在院里的水龙头。”

林北简单打量过后,这是一套一进的四合院,即便是放在当下,也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

叫秦月的女人职业是医生,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等明天我请你们吃饭。”

这一晚,几人睡得格外踏实。

坐了两天半的火车,人都有点傻了,简单洗漱过后,躺下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袁青山老爷子最先起床,他心里惦记着有正事要忙。

这么些年没来过,四九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都快不认识了。

和张姨简单打了声招呼,问清了去前门的路线。

他得尽快去文物保护单位那儿报到,故宫修复壁画的工作耽搁不得。接着,林北、高小娟和李兵也陆续起来。

秦月已经去上班了,张姨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饭——稀粥、馒头和一小碟咸菜。

“几位同志,秦大夫交代了,让你们吃了早饭再走。她医院忙,一早就走了。”张姨热情地招呼道。

三人道了谢,坐下吃饭。

李兵三两口扒完粥,显得有些心急火燎。

“小北,娟子,咱抓紧时间吃饭,我得去潘家园找那姓孙的孙子!”

提起这事儿心里就恼火,连着写了两个月的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别管啥情况,至少得给他回封信。

好端端断了联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关系到他多年的收藏心血。

跟路人打听清楚,他们先坐了几站公交车,然后又走了好一段路,终于来到了潘家园。

此时的潘家园,远非后世那个闻名世界的古玩艺术品交易中心。

它更像一个自发形成的、规模较大的旧货市场和杂货集散地。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旧木头、隐约的牲口粪便和人群聚集特有的气味。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铺面,卖什么的都有。

旧家具、陶瓷瓦罐、生了锈的铁器、蒙尘的钟表、破损的字画、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零碎老物件。

更多的是地摊,一块布铺在地上,上面零零散地摆着些东西,摊主蹲在后面,或用报纸遮着脸打盹,或眼神精明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人来人往,讨价还价声、吆喝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嘈杂而充满市井活力。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体面、神情专注的人蹲在摊前仔细端详着什么,那多半是有点门道的“玩主”。

故地重游,心里感慨万千。

“嚯,看到这地界儿了没,比俺们那旮沓的集市热闹多了!”

李兵简单介绍着,但也没忘记正事,等办完之后再来逛一逛。

他走在前边带路,避开那些招揽生意的小贩,径直朝着角落的位置走过去。

“以前老孙那小子就在这片儿摆摊,卖点旧书画、印章啥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经过一番打听,问了好几个看起来像是常驻在此的老摊主,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你说刻章的孙国兴啊?两个月没见他人影,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个卖旧铜钱的老头说道。

李兵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不来了?那您知道他住哪儿吗?”

“好像就住在附近,裤衩胡同哪个大杂院里吧?具体哪个院儿……哎,你再去那边问问修理钢笔的老刘,他跟那孙国兴比较熟。”

几经周折,又问了两三个人,终于摸到了金鱼胡同的一个大杂院门口。

这院子住了十几户人家,院里拉着晾衣绳,挂满了衣服,几个孩子正在追逐打闹。

李兵深吸一口气,走到院子角落一间低矮的平房前,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

“是我,你开门就知道了。”李兵大声回道。

屋里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接着出现一个戴着近视眼镜,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正是李兵时,瞬间眼神充满着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慌乱。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