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又当又立
以汤晖昂为首的守旧一党则面色僵硬,眸中隐有不甘。
一侧的命妇们神色更是精彩纷呈,或艳羡、或不解、或质疑,甚至暗含嫌恶,似乎羞于与林知夏同列。
反观林知夏,神色沉静如水,已不见御书房初次听闻时的激动。
这份淡然,落在看她不顺眼的守旧党官员眼中,更成了惺惺作态。
一顶“爱卖弄”的帽子瞬间扣在其头上。
接旨谢恩后,林知夏并未退下,目光投向皇帝,似在等待什么。
她额角渗出薄汗,眉心微蹙。
皇帝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
一直侍立在帝侧,端庄雍容的皇后已照计划上前。
她微微欠身,清朗温润的嗓音像和煦的春风。
“陛下圣明!”皇后语气带着由衷的感佩与一丝激越。
“陛下今日之举,破除千年桎梏,令女子有才亦可报效家国,实乃福泽千秋之盛举!
臣妾身为女子,与有荣焉!”
她目光柔和地落在林知夏身上,赞许之情毫不掩饰:
“林大人的出色无需多言,诸位或有所不知,林大人一门忠烈,皆为国效力。
其兄长是开封府林之行推官,正全力追查流民拐卖大案;
其夫君乃五岳观掌书明灵均道长,今日也在场相助祭祀。”
此言如同惊雷炸响!
先前封官,众人早有耳闻,尚不至于如此震动。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女子封官一事,引向这桩匪夷所思的婚事。
本朝道教大体分两大流派。
全真教主张出家修行、禁婚嫁。
而正一道允许在家修行、可娶妻生子。
五岳观属皇室管辖,观内遵循正一传统,制度上允许成亲。
但实际上,道教追求清心寡欲,真正与世俗女子结合的修士实属凤毛麟角。
众人惊讶于二人的结合,少数如孟俞般知晓内情的人,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孟俞想起出发前林知夏问他的话,再看她此刻绷直的脊背,心中不禁泛起心疼。
纵为臣子,孟俞也忍不住在心底斥责皇帝。
连他都能查到,二人之间仅有婚书,不曾同居一室,皇城司岂会不明。
陛下不顾年轻人的意愿,强拆姻缘,必遭反噬。
不过,皇后此言,也等同向世人承认了兄妹二人的身份。
林知夏面上不见半分喜色,原本平视的双眸一黯,忽然觉得周身灼烫。
在这股不适下,胸口也隐隐作痛。
她迅速垂下眼帘,掩下眸中怒色,握着圣旨和腰带的指节微微泛白。
果然是这样,这一天她早有预料,所以从不给江成任何承诺。
世家最重名节,若能悄无声息地和离,过婚书时只有两家长辈知晓。
那时还能解释,她甚至想过,愿验身向徐氏以证清白。
可皇帝在封官时召来明灵均,当众坐实这层关系,便是将那点微末可能彻底掐断。
她该想到的。
皇帝视江成为子侄,即便那纸婚书形同虚设,都改变不了她籍贯上曾为明林氏。
皇帝需要江成来稳固朝局,他是对方看中的肱骨之臣,其婚配本身便关涉朝局。
林知夏与明灵均的婚事是事实,她无可辩驳,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公然抗旨。
皇帝既要用她,又要打压她!看似赐官,心底到底是瞧不上她!
林知夏咬紧牙关,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身体的不适。
这强装的平静落在他人眼中,却变成了淡漠与恃宠而骄
面对皇后的盛赞,她没有欣喜不言谢恩,甚至连附和的话都没有一句。殿内议论渐起,嘈杂四溢。
按照计划,皇后要顺势让内监宣明灵均入殿。
可林知夏过分的平静,仿佛早知一切,竟让皇后生出一股小丑般的挫败感。
自从成为皇子妃乃至皇后以来,她还只在皇帝身上体会过这种感觉。
皇帝也察觉到了林知夏的异样。
可开弓就无回头箭,话得说完。
皇后一敛心神:“陛下,臣妾听监正大人说,明道长擅观星象,此番祭祀出力甚多。
此等人才在五岳观管阁理籍,实在可惜。不若调入司天监为候星官,也可为陛下分忧。”
司天监监正适时站了出来,称司天监缺人手,向皇帝请调。
候星官并无品级,是一个随时可裁撤的位置,完全是为了今日宣扬的借口。
皇帝一个眼神,胡德全立即让人宣明灵均进殿。
身上的不适感加剧,林知夏只觉可笑。
直到明灵均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些如芒在背的视线才终于移开。
明灵均还是那副样子,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道袍。眸底不染纤尘,周身萦绕着一种超凡脱俗的静谧气场。
入殿前,内监已简略告知缘由,他虽有讶色,情绪却依旧平稳,只是望向林知夏时,眼底蕴着些许忧色。
行礼后,他默立林知夏身侧,倒衬得那身玄色官袍愈发孤冷。
“既如此,擢明灵均入钦天监为监星官,望尔夫妇二人同心齐力,为朝廷排忧解难。”
林知夏未曾抬眸,只觉眩晕阵阵,指甲深掐掌心。
她僵硬地随明灵均一同叩首谢恩。
这一拜,便是将“夫妻之名”彻底坐实。
额头触地瞬间,明灵均才察觉身旁之人几不可查的微颤。
起身时,林知夏一个踉跄,明灵均连忙搀扶,同时察觉她体温灼人。
他以目光相询,林知夏微微摇头。
堂下众人见此情景,对二人的关系更加确信无疑。
孟俞在阶下,忧色尽显。
皇后顺势问道:“林大人现今可是赁屋而居?”
“是。”林知夏咬牙回应,尽是些废话!
“朕记得,安业坊还有几处两进的宅子”
胡德全在一旁小声提醒,皇帝随即御笔一挥,赐下宅邸。
殿内众人神色愈加复杂。
区区七品便得赐宅邸,实属罕见。
看来,林家一门当真是英才辈出。
儿子破格提拔,女儿与青旋郡主并创女官先驱。
看来用不了多久,林家定成汴京新贵。
在无数艳羡目光中,林知夏的面色愈发苍白,腹中绞痛阵阵。
她慢慢退至一旁,望着宫人呈上的素膳,只觉阵阵反胃。
晨间着凉,饮下那碗姜汤后便水米未进。
江成在马车上备了糕点,那会她毫无食欲。
祭祀时在寒风中伫立整整两个时辰,此刻方觉身上真切的难受。
江成没有出现,必是被徐氏绊住了,以他的性子,若在场必必会闹起来。
林知夏扶着殿柱抬首,正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
恰在此时,一名内监匆匆入内,附耳胡德全急禀数语。
皇帝示意诸臣落座,携皇后移步高台,与群臣稍隔距离。
胡德全瞥了林知夏一眼,才转向皇帝低语:“江指挥使与禁军动了手!徐夫人拦不住”
他声音很小,仅帝后听见。
众人正暗自揣测,徐氏一声厉喝刺破沉寂:“逆子!此乃御前——祭祀见血,是为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