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面甜心苦

在开封府问询时,林知夏与汤晖昂的对话始终围绕着蒋云逸展开,对粥棚投毒案却只字未提。

而开封府早先已贴出公文,明确宣告该案主犯为万元。

是以,汤晖昂心里很清楚,他绝不可主动提及此案,即便皇帝问起,也要故作不知。

面对皇帝的审视,汤晖昂内心忐忑面上却依旧镇定。

“陛下明鉴,微臣昨日惊闻家宅生变,匆匆赶回。

早年确因惜才,对蒋云逸多有提携照拂,甚至为其谋取出路。

不想这份心意却被对方无情践踏!

微臣昨日已向孟大人呈交两府往来证据,定当倾力配合开封府彻查,绝无半分隐瞒!”

他语调沉重,神色坦荡之中流露出一丝被辜负的痛楚。

“你倒是热心,”皇帝微微眯起眼,“一个寂寂无名的举子,五年无往来,竟也容他住进你府里?”

汤晖昂心头猛地一沉,皇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比任何直接的质问都更锋利。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混杂着羞愧与无奈的表情。

“陛下明鉴,当年县主簿一事,老臣心有所愧他骤然登门,神形狼狈,苦苦哀求说想借住几日。

老臣一时心软,念及早年师徒情分,见其落魄求助不忍拒绝。岂料他上门竟是自残以污蔑汤府,真乃令老臣心寒。”

他语速略急,带着被蒙蔽后的懊恼与愤怒,他知道,有皇城司在,当年更换主簿人选一事,瞒不过去。

官员举荐学子入仕,本是人之常情,世家子弟无功名亦可为官,此类人情往来,皇帝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刻,他试图用这份愧疚和一时的心软来彰显自己重情重义,同时暗示是蒋云逸背信弃义。

“涉案只是臣府中一个新任管事,与蒋云逸素素未谋面,臣深知,他口供必定直指老臣!

正因问心无愧,臣才主动前往开封府配合盘查!!若袖手旁观,反倒怕小人们借机散布流言,污我清名。

臣蒙圣恩忝居翰林,深知名节重于性命,更不能让一个无辜管事为此蒙冤!”

皇帝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御座的扶手,他目光深邃,喜怒难测。

“如此说来,你连他为何登门都不知情?”

汤晖昂面上适时露出一丝困惑:“老臣惶恐,留他住下后就一直忙于公务,至今也未想明,他为何突然发难!尤其是听闻蒋家三人被灭口,更觉惊骇莫名,莫非”

他猛地抬头,眼露诧异地看向旁边沉默如石的孟俞,“这里面还有内情不成?!”

他知皇帝必会问起蒋家被灭口一事,抢先一步点破,掌握主动。

一旁的孟俞一直沉默地立着,见汤晖昂这般装傻,他那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抹嘲讽。

对方都问到自己面前了,他也不好不理。

他抬眼,先瞥了瞥皇帝,才会意道:“汤大人莫不是忘了,蒋云逸能在千松书院做监院,还是你举荐的。”

“千松书院?”

汤晖昂先是困惑皱眉,随即像是猛然回想起什么,身形一僵,脸上血色尽褪。

他迅速转向皇帝,只见御座之上,天子目光已不复刚才的深沉,转而变得锐利如鹰。

“难道他与那粥棚投毒案有牵扯!主犯不是抓到了吗?!”

他声音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见孟俞不答,冷汗立时自鬓角滑下。

“陛下明鉴,老臣并未参与到投毒案审查,所知皆为道听途说,只知案子告破凶手伏法。

老臣同此子五年未曾相见,根本不曾往此案上联想!老臣糊涂,老臣惶恐啊!”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朕看你确实是真糊涂了!”皇帝将蒋云逸的口供摔在他面前。

汤晖昂看罢,又气又急,以头抢地:“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未指使蒋云逸行此丧尽天良之举!粥棚投毒一事,老臣实不知情

那金锭,确是七年前所赠,那金锭还是内子的嫁妆!臣万料不到他竟怀恨七年,处心积虑至此!难怪昨日府衙中人问起金锭

老臣愚钝,竟未能及时察觉!”

他痛心疾首的喊冤,听得皇帝眉头紧锁。

因为裴炎的存在,此案牵扯到了叛臣蔡雍。

目前尚缺铁证证明汤晖昂与之有关,皇帝此番敲打,更多是在试探。

而汤晖昂的应对堪称无懈可击,他情绪转换之自然,就像某些上了年纪面甜心狠的老人。

孟俞与对方品阶相同,身份敏感。

此案自有皇城司咬着,他也不便多言惹皇帝猜疑。

皇帝一时难断虚实,只能责令孟俞加紧详查,汤晖昂亦即刻表示,汤府上下随时恭候官兵搜查。

从御书房出来,两人形同陌路,目不斜视,直至分道扬镳。

出了宫门,汤晖昂面上惶恐之色瞬间敛去,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阴鸷与狠厉

究竟是谁?竟用蒋家三口的性命做局来构陷于他!

汤府内室。

门窗紧闭,气氛压抑,下人均遣到屋外。

刚从皇宫归来的汤晖昂,脸上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躁意。

“皇城司的人可有找来?”

贺氏端坐,脸色如罩寒霜,她昨夜才知自己的嫁妆箱笼被动过了。

“未曾。”

汤晖昂心下稍松:“晚些皇城司的人必会过来查问,你记得莫说漏嘴了。”

贺氏想到自己堂堂当家主母,竟连嫁妆箱子被撬都不知道,如今还要替窃贼圆谎,怒火更炽。

“老爷这会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当我死了!”

汤晖昂身体微微一僵,转身面向贺氏,揉着眉心。

“夫人!你你何出此言啊!我汤晖昂能走到今日,全赖夫人持家有方,内帷安宁。若无夫人,何来这汤府门楣?”

贺氏不为所动,冷笑道:“呵!门楣?老爷若真在意这些,又岂会行此等自毁根基,授人以柄的蠢事!”

汤晖昂上前一步,试图握住贺氏的手,却被贺氏冷淡避开。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便转为悲愤与无奈。

“我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安儿,为了汤府百年的前程!”

他猛地停下,看向贺氏,眼神灼灼。

提到长子,贺氏眉头紧锁,带着审视。

“你莫要拿儿子当幌子,说清楚,那些金子与儿子何干?与汤府的未来何干?”

“夫人可知,为夫这些年兢兢业业,仕途却难有寸进!那孟俞一朝得势,便骑在我头上。

他是革新派党羽,扶持女官一事背后便有他的推手!

若任由他步步高升,将来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若汤府就此被孟俞压垮,安儿的未来在哪里?

安儿在国子监资质平平,我苦心谋划,不正是想争一争高位,好为他的将来多谋些倚仗吗?”

汤晖昂苦口婆心,脸上满是对孩子未来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