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盐神殿焚·八岐初现7

    蛐蟮复苏

    盐田深处传来黏腻的蠕动声,沥青般黏稠的暗绿毒液正从地缝渗出,在月光下泛着尸骸般的幽光。章国真虚蚀化的右臂垂在身侧,暗金纹路沿着血管爬满整条手臂,指尖滴落的黑血坠入地缝时,竟引得盐壳下传来窸窣的吞咽声——那声音像是无数人在盐粒中咀嚼脆骨。

    “退后半丈!“白鳞的暴喝裹挟着盐粒割裂耳膜。他胸前的逆鳞忽明忽暗,灵体因过度消耗几近透明,缠绕在腕间的金桔苗根系簌簌发抖,叶片背面新生的“衡“字正渗出朱砂般的血珠。三年前沧月残魂消散前,就是用这滴血在苗茎刻下警示。

    盐壳突然炸开蛛网般的裂痕。蛐蟮母体的头颅破土而出时,整片盐田都沸腾了。这怪物比三年前更可怖:盐晶甲壳上嵌满人面瘤,每张面孔都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眼窝里还凝着盐化的血痂;口器裂成六瓣,垂落的黏液腐蚀得盐尘滋滋作响,在月下腾起靛青色的毒雾。最骇人的是它脊背上凸起的肉瘤——半截未消化的人躯被盐晶包裹,倭国阴阳师的狩衣残片正被咸腥海风撕扯。

    “安倍玄盐......“林七脖颈处的相柳刺青突然游走如活物。他认出肉瘤中那张扭曲的脸,正是三日前被吞噬的倭国祭司。蛐蟮母体的百足划动盐壳,整片盐田如同沸腾的银汤,章国真布下的结界符咒接连爆裂,青光被盐尘染成污浊的灰黄色,宛如被泼了墨汁的琉璃盏。

    白鳞的逆鳞碎片凝成月轮状光刃,却在触及蛐蟮复眼的刹那,甲壳上的人面瘤齐声尖啸。声波凝成实质的盐锥暴雨般倾泻而下,光刃在半空碎成漫天星芒。蛐蟮的尾节横扫而过,章国真以秤杆格挡,虚蚀化的右臂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断口处迸出的黑血竟在空中凝成盐花。

    “它吞了倭国的式神!“林七耳中黑液沸腾,相柳虚影在身后凝成九道虚影。蛐蟮母体的甲壳缝隙间,符咒流转如活蛇——那是倭国阴阳术的“魂饲“禁术,将式神与虚蚀融合的产物。九首蛇影扑咬上去,毒牙却只在盐晶甲壳上留下浅痕,倒像是给怪物啃食的玩具。

    蛐蟮的口器突然扩张成黑洞,喷出的黑潮裹挟着咸腥腥风。章国真扯下腰间雷符,以血为引画出血祭阵图。电光与黑潮相撞的刹那,盐田塌陷成巨坑,露出底下森森白骨——竟是龙冢外溢的幼龙遗骸。蛐蟮的百足插入骨堆,骸骨表面瞬间盐晶化,在它体表增生出倒刺,宛如披挂着龙鳞铠甲。

    “它在吞噬龙族怨念!“白鳞的灵体泛起琉璃盏磕碰时的震颤。金桔苗的根系突然暴长,扎入地缝缠住蛐蟮的腹足。叶片上的“衡“字亮如烈日,却在触及甲壳时骤然黯淡——人面瘤中浮出沧溟的虚影,盐晶手指正捏住嫩苗茎秆。

    章国真咳出黑血,虚蚀纹路已爬上右脸。他折断龙脊秤杆,锋利的断口刺入心口:“以吾魂血,唤龙冢英灵!“黑血渗入地脉的刹那,幼龙骸骨的眼窝燃起幽蓝魂火。白骨巨龙破土而出,利齿咬住蛐蟮的尾节疯狂撕扯,盐晶甲壳在龙涎中簌簌剥落。

    蛐蟮母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甲壳缝隙中钻出无数幼体,每条都生着倭国武士的面容,手中长刀竟是用盐晶铸就。林七的相柳刺青离体扑杀,毒液腐蚀处腾起腥臭紫烟。混战中,他瞥见蛐蟮核心处的肉瘤——安倍玄盐的残躯手中,竟握着半块盐神镜碎片!镜面折射出的紫光里,隐约可见归墟深处涌动的青铜秤杆。

    “镜片在它体内!“林七嘶吼着掷出符铲。铲刃刺入肉瘤的刹那,盐神镜折射出诡异紫光,映出三百年前的画面:沧溟将蛐蟮卵植入龙脉,倭国阴阳师跪献盐神镜碎片。而当下,镜片裂缝中渗出的虚蚀黑液,正与沧溟重组的身躯共鸣,宛如两条蛇在啃食彼此。

    蛐蟮母体突然自爆。盐晶甲壳化作千万利刃,幼龙骸骨凝成的巨龙首当其冲。章国真被气浪掀飞,虚蚀化的右臂齐肩断裂,断口处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盐柱。白鳞的金桔苗本体现出蛛网裂痕,根系间渗出金色树液,在地面灼烧出焦黑痕迹。

    当盐尘散尽时,深坑底部只剩半截蛐蟮残躯。林七扒开焦黑的甲壳,发现核心处的肉瘤已成空腔——盐神镜碎片不翼而飞。而在坑壁的盐晶中,倭国密文正缓缓浮现:【归墟开,八岐醒】。每个字都在渗出血珠,盐粒在字迹间穿梭如蚁。

    海水突然退潮,露出归墟裂隙的新生血口。白鳞的灵体从金桔苗中剥离,逆鳞碎片所剩无几。他望向章国真,发现对方的虚蚀纹路已蔓延至心口——方才的血祭,正在加速他的异化。章国真的瞳孔变成竖瞳,眼角残留的盐晶正折射出妖异的紫光。

    “它们拿走了镜片......“林七的相柳刺青褪成淡影,第九只蛇眼的位置正在溃烂,流出的脓血凝结成盐粒,“沧溟要用碎片重组盐海之主的双目。“他弯腰拾起半片盐壳,内侧赫然刻着幼龙的鳞纹,与龙冢深处的图腾分毫不差。

    章国真以秤杆撑起身子,断臂处滴落的黑血竟生出盐花。他望向东海方向,龙族血瞳穿透暮色,看见倭国战舰正在集结,船首的盐神镜仿品泛着不祥的紫光。更深处,蛐蟮母体的残肢正在蠕动——每一截断肢里,都蜷缩着未孵化的虚蚀卵,卵壳上布满盐晶构成的眼睛。

    白鳞突然抓住金桔苗的根系,叶片上的“衡“字突然亮起。在即将消散的灵体中,他看见三百年前的沧溟正在盐神祭坛起舞,十二根青铜秤杆刺入脊椎时溅起的血珠,都凝成了此刻盐田里的盐晶。而章国真断裂的秤杆,正与当年插在沧溟脊椎的某根青铜柱产生共鸣。

    海风突然卷起腥咸的漩涡。残存的蛐蟮幼体开始盐晶化,在月光下碎成齑粉。但在那些粉末飘散的轨迹中,隐约可见细小的盐神镜碎片在闪烁,每片都映照着归墟深处蠕动的青铜巨影。章国真踉跄着走向深坑,虚蚀化的右脚在盐壳上烙出焦痕,每步都像是踏在某种巨兽的脊梁上。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海平面时,整片盐田已变成灰白色的炼狱。章国真跪在深坑边缘,将染血的秤杆插进盐壳。断口处涌出的黑血渗入地脉,惊起地下盐晶的共振,发出类似骨笛的呜咽。林七注意到,那些盐晶组成的纹路,正在地面勾勒出巨大的盐神图腾。

    而更令人在意的是,在盐田西北角,某块盐壳正在缓慢隆起。透过逐渐凝结的盐霜,隐约可见半截青铜秤杆的轮廓——与沧溟脊椎上插着的,是同一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