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三必过指南予宓
57. 旧文工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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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白骨和魂魄，想要养出肉身，并不需要太久，多则三四天，少则几个时辰就够了。
若是能找来五谷精华，肉身便会长得更快。
314从人间带了很多种子回到当归塔，打算种在墨莲坊里，可基本没有种活的，只消几分钟就可以宣告死亡。
别说人间的种子，现在就连月见树和墨莲花都快活不下去了。
岑白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只能感受到一点湿冷，皮肉的重塑并不痛苦，从前的许多记忆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地播放，她渐渐有了五感，觉察出自己是在一片湖泊中央，凭借着一点残香，才确定这是在墨莲池。
她知道那只松鼠一直在她身边，有一只硬冷似刀刃般的手托住她的下颌，给她喂一些温热的东西，味道尝不出，像是米糊一类，总之是打碎的、死去的种子。
她忽然想，墨莲坊从来没有松鼠，为什么画师却是一只松鼠呢？
她醒来时的第一眼看见的是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小松鼠蹦蹦跳跳地在她颈肩蹭来蹭去，用他那独特的烟嗓道：“人！你醒啦！”
岑白僵硬地笑了笑，觉得脸上的皮肤有点紧，她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你先别着急动嘛，肉身才长好，需要时间适应。”
小松鼠跳到她肩上，用小爪子给她按摩。
岑白径自活动了一下，才察觉到自己身上掉下了什么，她从池子里捞起来，发现是片墨莲花瓣。
深沉的玄色，落在掌心绸缎般柔软。
“你主人呢？”
岑白一开口，就觉得嗓子里像含了刀片。
“他…有事来着…”松鼠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那个，我给你看看我新画的画吧，很好看的。”
松鼠找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画都被一场无由地风雨打湿了，他有些沮丧。
岑白环顾四周，惊异地看着墨莲坊而今的惨象，风雨已停，但树和花都是死的死，残的残。
这里不是314的心境么……
岑白忽然注意到那棵最大的月见树背后似乎映着什么，从前它高大茂盛，将身后的一切都挡得严实，而今它偏向一侧，枝枯叶落，那后面的景致才露出马脚。
岑白站起身，墨莲池的水珠很快从她身上脱离，珍珠一般归于池中，她的衣料刹那变得干爽洁净，半点水痕都没有。
松鼠见她朝月见树那边走过去，有些慌张，急忙跳着跟过去，“人，你饿了吧，主人吩咐了有给你留着些人间的吃食，你要不要吃一点？”
岑白担心踩到他，附身将他拎起来，见他还一路絮叨，就直接用另一只手替他闭嘴。
拨开杂乱的枯枝败叶，后面立着一堵墙，岑白已然分辨不出那墙原本的样子，因为上面都贴满了画。
有的墨迹已被风化，边缘已经泛黄褶皱，还有的整洁崭新，墨色鲜明浓郁。
而不管是哪一张，上面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岑白。
岑白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用指纹仔细地摩挲，即便画技是从青涩到娴熟，每张各有不同，可都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
那画的就是她，每一张都是。
她将手里的松鼠拎到眼前，强迫他直视着自己，“你不是说你只会画月见草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画人？又为什么只画我？”
松鼠被她问得急了，从她手里挣脱下来。
“我也不知道嘛，会了就是会了，就是想画才画的。”
岑白看着这面被自己的画像布满的墙壁，即便这里掀起再大的风雨，这些画像也从未被打湿。
那是一面石砖砌起来的心墙，上面却贴满了她的模样。
岑白心间一颤，她猛然意识到，难道墨莲坊里的这场风雨是因为她么？
倏忽之间，整个墨莲坊颤动了一刹，岑白循着地势找到振动中心。
墨莲坊没有穹顶，虚无的天空上骤然出现一帧帧画面。
如岑白第一次到墨莲坊时那般，她看见了314。
在他痛苦时，遭受的经历便会在这里一一浮现。
314的虚影悬在空中，对面立着一个肃穆而沉默的背影，即便是虚影，岑白也觉得那身影极具压迫性，她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去看。
一柄锋利的镰刀闪过，314瞬间单膝跪地，冥王翳聿将墨色莲花引到自己眼前。
“你私自引地府黄沙入通灵界，坏了地府的规矩，按照律例，本王动用雷劫罚你，你可有疑议？”
“禀冥王，314也是为了救任务甲方的魂魄，所以才……”
厉兑话还没说完，翳聿便一个眼刀扫了过来，他再想开口说话，便发不出声音了。
“多嘴。”
翳聿看向314，“本王问的是你。”
314心口空痛，额间沁出一层薄汗，眉头紧皱，“没有…”
“很好。”
翳聿话音一落，镰刀便从她身边飞出，滚滚天雷聚在刀口，随后落在墨莲之上。
一道闪电劈过，被烧焦的墨莲花瓣偏偏散落，翳聿冷眼一瞥，眉宇间稍有愠色，“你的心是九瓣墨莲，这儿怎么只有八片？”
岑白看向自己手心的那般墨莲花瓣，刹那间心痛如绞。
314双手在胸前攥紧，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翳聿轻蔑地笑了一声，将剩下的天雷一并劈下，雷声足足响了一炷香，岑白握着墨莲花瓣闭紧双眼，等到她再睁开时，眼睫已然湿润。
墨莲花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你的心你自己做主，残了也好，坏了也罢，就算是你把整颗心都送给别人，再被别人撕碎扔掉，本王也管不着。”
说罢，她一挥手，解了厉兑的禁忌，“带他去黄泉疗伤吧。”
厉兑和太渊将奄奄一息的314扶起来，翳聿的身影已经远去，可她带着威慑力的声音仍在原地盘旋。
“忘了说，受过雷劫的心脏是不会痊愈的，至少在之后的数百年里，只要听到雷声便会重复此刻被烧焦的痛楚。”
“所以，记得提前捂好耳朵。”
天空中的虚影随着翳聿的声音渐渐散去，松鼠察觉到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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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绪，跳上她的肩头道：“是主人不让我说的，他不知道这里会有幻象。”
是啊，他从来不到墨莲坊来，恐怕连池子里几朵莲花、院子里有几棵月见树也不清楚。
他从来不清楚自己的心。
岑白知道314已经受过了雷劫，只是此刻他又感到痛苦，是疗伤的时候很疼，还是他回来的时候又听到了雷声…
松鼠第一时间察觉到主人回来的动静，蹦跶了两步却发现岑白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歪头看她，“人，主人回来了，你不想见他吗？”
岑白仔仔细细地将墨莲花瓣缠在腕间，轻轻摇头，“不，我要等他来见我。”
我要让他主动走进自己的内心。
314明明一瞬间就可以从地府回到自己的当归塔，可他还是觉得那一瞬无比漫长。
他很想马上回到墨莲坊，却又不敢，他害怕看到岑白还没有醒过来，仍然像死了一样躺在池水里。
直到他真的走进墨莲坊，看见岑白正站在倒伏的月见树下等他，他绷紧的心弦才有了那么一霎的松动。
随即一阵潮湿忽而涌上眼眶。
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岑白看着314的脚步由快到慢，最终在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倏地顿住。
他想问她，被剥离肉身的时候痛不痛？
她也想问他，雷劫是不是很难熬？
可他们都没有开口。
岑白从容地走完剩下的那几步，抬头看他，两人的身影纠葛在一起。
314听见她温声道：“我以为引魂幡没有眼泪的。”
314眨了眨眼，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在他惨白的脸颊划过。
他抬起手想确认岑白真的活生生站在面前，却又不敢碰她，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只好突兀地悬在空中。
岑白将那只手攥住，冰冷而干燥的触感在掌心晕开。
“你肉身刚刚养好，不能...”
314正要缩回手，却被面前人直接抱住，温暖的真气霎时笼罩过来，整个当归塔都在悄悄颤动。
他的话头就此止住。
片刻，岑白轻声道：“我看到了你养的那只松鼠画的画。”
闻言，314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岑白轻轻推开他，一抬头就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扬了扬唇角，“我的意思是...”
岑白没有说完，只是虔诚地阖眸，踮起脚尖，把手搭在314脖颈，轻轻覆上那双冰冷的唇。
314瞳孔瞬间睁大，眉心的绛尘痣深了几分，他失措地愣住，直到岑白放开他，再次与他四目相对。
“让我教教你人间的感情。”
“闭眼。”
几步之外，松鼠闭着眼后退，莫名撞到了什么，他回过头一看，那几棵月见树竟起死回生，好端端地立在那，像从没倒下过一样。
下一秒，阵阵馥郁幽香飘溢而来。
墨莲池里残败的莲花在瞬间盛放。
花开满池。
若是能找来五谷精华，肉身便会长得更快。
314从人间带了很多种子回到当归塔，打算种在墨莲坊里，可基本没有种活的，只消几分钟就可以宣告死亡。
别说人间的种子，现在就连月见树和墨莲花都快活不下去了。
岑白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只能感受到一点湿冷，皮肉的重塑并不痛苦，从前的许多记忆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地播放，她渐渐有了五感，觉察出自己是在一片湖泊中央，凭借着一点残香，才确定这是在墨莲池。
她知道那只松鼠一直在她身边，有一只硬冷似刀刃般的手托住她的下颌，给她喂一些温热的东西，味道尝不出，像是米糊一类，总之是打碎的、死去的种子。
她忽然想，墨莲坊从来没有松鼠，为什么画师却是一只松鼠呢？
她醒来时的第一眼看见的是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小松鼠蹦蹦跳跳地在她颈肩蹭来蹭去，用他那独特的烟嗓道：“人！你醒啦！”
岑白僵硬地笑了笑，觉得脸上的皮肤有点紧，她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你先别着急动嘛，肉身才长好，需要时间适应。”
小松鼠跳到她肩上，用小爪子给她按摩。
岑白径自活动了一下，才察觉到自己身上掉下了什么，她从池子里捞起来，发现是片墨莲花瓣。
深沉的玄色，落在掌心绸缎般柔软。
“你主人呢？”
岑白一开口，就觉得嗓子里像含了刀片。
“他…有事来着…”松鼠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那个，我给你看看我新画的画吧，很好看的。”
松鼠找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画都被一场无由地风雨打湿了，他有些沮丧。
岑白环顾四周，惊异地看着墨莲坊而今的惨象，风雨已停，但树和花都是死的死，残的残。
这里不是314的心境么……
岑白忽然注意到那棵最大的月见树背后似乎映着什么，从前它高大茂盛，将身后的一切都挡得严实，而今它偏向一侧，枝枯叶落，那后面的景致才露出马脚。
岑白站起身，墨莲池的水珠很快从她身上脱离，珍珠一般归于池中，她的衣料刹那变得干爽洁净，半点水痕都没有。
松鼠见她朝月见树那边走过去，有些慌张，急忙跳着跟过去，“人，你饿了吧，主人吩咐了有给你留着些人间的吃食，你要不要吃一点？”
岑白担心踩到他，附身将他拎起来，见他还一路絮叨，就直接用另一只手替他闭嘴。
拨开杂乱的枯枝败叶，后面立着一堵墙，岑白已然分辨不出那墙原本的样子，因为上面都贴满了画。
有的墨迹已被风化，边缘已经泛黄褶皱，还有的整洁崭新，墨色鲜明浓郁。
而不管是哪一张，上面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岑白。
岑白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用指纹仔细地摩挲，即便画技是从青涩到娴熟，每张各有不同，可都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
那画的就是她，每一张都是。
她将手里的松鼠拎到眼前，强迫他直视着自己，“你不是说你只会画月见草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画人？又为什么只画我？”
松鼠被她问得急了，从她手里挣脱下来。
“我也不知道嘛，会了就是会了，就是想画才画的。”
岑白看着这面被自己的画像布满的墙壁，即便这里掀起再大的风雨，这些画像也从未被打湿。
那是一面石砖砌起来的心墙，上面却贴满了她的模样。
岑白心间一颤，她猛然意识到，难道墨莲坊里的这场风雨是因为她么？
倏忽之间，整个墨莲坊颤动了一刹，岑白循着地势找到振动中心。
墨莲坊没有穹顶，虚无的天空上骤然出现一帧帧画面。
如岑白第一次到墨莲坊时那般，她看见了314。
在他痛苦时，遭受的经历便会在这里一一浮现。
314的虚影悬在空中，对面立着一个肃穆而沉默的背影，即便是虚影，岑白也觉得那身影极具压迫性，她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去看。
一柄锋利的镰刀闪过，314瞬间单膝跪地，冥王翳聿将墨色莲花引到自己眼前。
“你私自引地府黄沙入通灵界，坏了地府的规矩，按照律例，本王动用雷劫罚你，你可有疑议？”
“禀冥王，314也是为了救任务甲方的魂魄，所以才……”
厉兑话还没说完，翳聿便一个眼刀扫了过来，他再想开口说话，便发不出声音了。
“多嘴。”
翳聿看向314，“本王问的是你。”
314心口空痛，额间沁出一层薄汗，眉头紧皱，“没有…”
“很好。”
翳聿话音一落，镰刀便从她身边飞出，滚滚天雷聚在刀口，随后落在墨莲之上。
一道闪电劈过，被烧焦的墨莲花瓣偏偏散落，翳聿冷眼一瞥，眉宇间稍有愠色，“你的心是九瓣墨莲，这儿怎么只有八片？”
岑白看向自己手心的那般墨莲花瓣，刹那间心痛如绞。
314双手在胸前攥紧，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翳聿轻蔑地笑了一声，将剩下的天雷一并劈下，雷声足足响了一炷香，岑白握着墨莲花瓣闭紧双眼，等到她再睁开时，眼睫已然湿润。
墨莲花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你的心你自己做主，残了也好，坏了也罢，就算是你把整颗心都送给别人，再被别人撕碎扔掉，本王也管不着。”
说罢，她一挥手，解了厉兑的禁忌，“带他去黄泉疗伤吧。”
厉兑和太渊将奄奄一息的314扶起来，翳聿的身影已经远去，可她带着威慑力的声音仍在原地盘旋。
“忘了说，受过雷劫的心脏是不会痊愈的，至少在之后的数百年里，只要听到雷声便会重复此刻被烧焦的痛楚。”
“所以，记得提前捂好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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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从来不到墨莲坊来，恐怕连池子里几朵莲花、院子里有几棵月见树也不清楚。
他从来不清楚自己的心。
岑白知道314已经受过了雷劫，只是此刻他又感到痛苦，是疗伤的时候很疼，还是他回来的时候又听到了雷声…
松鼠第一时间察觉到主人回来的动静，蹦跶了两步却发现岑白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歪头看她，“人，主人回来了，你不想见他吗？”
岑白仔仔细细地将墨莲花瓣缠在腕间，轻轻摇头，“不，我要等他来见我。”
我要让他主动走进自己的内心。
314明明一瞬间就可以从地府回到自己的当归塔，可他还是觉得那一瞬无比漫长。
他很想马上回到墨莲坊，却又不敢，他害怕看到岑白还没有醒过来，仍然像死了一样躺在池水里。
直到他真的走进墨莲坊，看见岑白正站在倒伏的月见树下等他，他绷紧的心弦才有了那么一霎的松动。
随即一阵潮湿忽而涌上眼眶。
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岑白看着314的脚步由快到慢，最终在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倏地顿住。
他想问她，被剥离肉身的时候痛不痛？
她也想问他，雷劫是不是很难熬？
可他们都没有开口。
岑白从容地走完剩下的那几步，抬头看他，两人的身影纠葛在一起。
314听见她温声道：“我以为引魂幡没有眼泪的。”
314眨了眨眼，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在他惨白的脸颊划过。
他抬起手想确认岑白真的活生生站在面前，却又不敢碰她，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只好突兀地悬在空中。
岑白将那只手攥住，冰冷而干燥的触感在掌心晕开。
“你肉身刚刚养好，不能...”
314正要缩回手，却被面前人直接抱住，温暖的真气霎时笼罩过来，整个当归塔都在悄悄颤动。
他的话头就此止住。
片刻，岑白轻声道：“我看到了你养的那只松鼠画的画。”
闻言，314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岑白轻轻推开他，一抬头就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扬了扬唇角，“我的意思是...”
岑白没有说完，只是虔诚地阖眸，踮起脚尖，把手搭在314脖颈，轻轻覆上那双冰冷的唇。
314瞳孔瞬间睁大，眉心的绛尘痣深了几分，他失措地愣住，直到岑白放开他，再次与他四目相对。
“让我教教你人间的感情。”
“闭眼。”
几步之外，松鼠闭着眼后退，莫名撞到了什么，他回过头一看，那几棵月见树竟起死回生，好端端地立在那，像从没倒下过一样。
下一秒，阵阵馥郁幽香飘溢而来。
墨莲池里残败的莲花在瞬间盛放。
花开满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