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谈

    云花阁里的灯早早就熄了,高脚桌上的烛台里只留下一根快要燃到尽头的蜡烛。


    半凝固的蜡油还是透明的颜色。工匠塑型时洒在其中的干桂花全沉在底部,满盘星星点点的干枯褐色。


    许竹影坐在雕花木床上,沉默地又撕下一页黄历。


    手腕上的银链似乎做工更加精细了一点,小小的一个改版纹路歪七扭八地刻在最外层。


    今日是''长公主''要出发去西南的日子。


    自那日夏荇和皇帝俩人各不让步,在宫宴上闹了那一出之后,任太后娘娘怎么派人说合,明里暗里地暗示‘长公主’进宫认错,也没能改变俩位当事人的任何想法。


    眼下,长公主府上各处要带走的东西都装点好了!他还没找到当初入府时要找的人!


    倒是长公主身边那个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写作门客读作面首的傻子的名声在京中越来越响。


    再这么拖下去,他也要跟着夏荇去西南了……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


    许竹影迟疑地转过身,抬眼望向门边那道素色的人影。


    本该早早睡下的''长公主''手中提盏琉璃灯,推了门却不进来。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真的就只是睡不着出来闲逛一般道:“许公子今夜又是在研究什么稀罕玩意?”


    屋外、正开到落头的梨花被风一卷,好几片花瓣乘机飘进屋内。


    淡黄色的一团光晕朦胧地散开,柔和了她原本瑞丽明媚的五官,配合那双这几天一直都波澜不惊、就没见到过什么情绪的眼睛,竟然有点……


    温柔。


    许竹影一愣,把这个堪称荒谬无比的结论抛之脑后。


    “殿下,”许竹影掀开被子下床,却不主动回答问题,避重就轻道,“还未就寝?”


    夏荇看他重新点起好几盏油灯,终于抬脚迈进屋内。


    她今晚穿得比宫宴那天薄,走进来的时候还沾着外头的梨花香。


    夏荇坐上屋内唯一一把官帽椅,随意道:“就是想看看你还没找到想要的什么东西或人,今晚是不是要乘机跑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还挺准的。


    许竹影拿外袍的手一抖,又云淡风轻地给夏荇披上。


    “殿下可不能这么想,”他拿起一沓厚厚的纸,在她跟前摇得哗哗响,“相处这些时日,还不能证明许某的忠心耿耿吗?”


    上面都是这些天夏荇派给他的活。


    夏荇看着他故作可怜的模样,有些好笑道:“本宫确实放了府上一些人走。”


    琉璃灯方才被她随手搁在桌边,又被许竹影挪走,重新择了个更加合适的位置。


    毕竟看着还没自己上辈子学生大的一群小姑娘赶路几月还挺闹心的。


    夏荇自认还没被封建社会大染缸污染到这种没良心的地步。


    “树倒猕猴散,”她状似感叹,实际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许竹影的神情,“你会走,也不奇怪。”


    她今夜的袖子里也放着毒药,更在云花阁外多埋了点人。


    要是这姓许的有一点不对劲,光凭他知道的那些,她就不可能让他活着出去。


    “殿下就别和许某开玩笑了。”


    许竹影轻轻摇头,拿出一瓶前几天买的梨花蜜。


    他手上缓慢搅拌那点浑浊厚重的蜜,视线重新落回夏荇的白皙的脖颈,轻声道:“西南路可很远,殿下没了我,路上郁闷了怎么办。”


    至少在他找到那个跟蒸发一样的人之前。


    怎么都不能暴露。


    夏荇叫他的名字:“许竹影。”


    杯盏只浅浅倒了几口的量。


    许竹影应声:“嗯?”


    夏荇托着脸,见许竹影自己也猛灌好一大口,方才拿起杯子。


    灯光其实算不上有多亮,她的发丝散落在耳后,隐隐的一圈金色。


    夏荇正色道:“本宫的路从来不靠在哪个男人身上,没了你,无非是再麻烦一些。”


    许竹影咽下凉水泡的蜂蜜水,咳嗽两声。


    他面上平静,像是没听出夏荇话语里的惊世骇俗一样,奉承道:“那是自然。”


    她话锋一转:“但你还算有点用,勉强也听话。”


    此去万里,离京更是险中之险之举,但‘长公主’这层皮夏荇总不能穿着太久。


    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长公主’一勾红唇。


    “所以,本宫暂时还不会让你死,希望你也聪明点,别把自己弄死了。”


    她的影子投在暗纹地砖上,拉得很长。


    许竹影轻笑,如同轻轻荡开水面波纹的春风与柳枝:“殿下这算承诺吗?”


    夏荇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雕花窗上的梨花影子。


    有的时候,没有否认反而就是另一种默认。


    “如果是的话,”许竹影听着灯花爆开的稀碎声音,缓慢地勾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许竹影,谢长公主殿下赏识。”


    屋外,月亮才刚刚升上林稍。


    ……


    与许竹影那没啥人的幽静小方不同,春居院自建好以来,作为公主居处,一直是长公主府上最热闹、人也最多的地方。


    只是夏荇特地将大部分人都打发出去后,少了往日各处隐隐传来的玩笑声,空旷得有些骇人。


    “殿下可总算是回来了。”


    侍女放下手中缝到一半的鞋底,忙不急招呼留在里头的人也出来迎接。


    她拍着心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道:“太后娘娘方才差人偷偷来话,说给殿下备了些路上的东西,叫我们半个时辰后与殿下去侧门那等着,要是殿下再晚些回来,奴才都想去敲云花阁的门了。”


    “雾月,”夏荇接过她特意温着的一小碗肉粥,边喝边问,“院里的物件都可打点好了?”


    蒸腾而起的热气萦绕在不大的小桌,上头原本的精致摆件全都被收了起来,取之而代的侍女随手捡的一个竹筒,桃花枝喝足了水,顶上冒出尖尖的一点叶片。


    “她今夜嚷嚷着什么不舒服,可叫我收拾到了现在。”


    另一位侍女空云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怀中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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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制盒子,要放进边上的最后一只妆匣里。


    大抵是活干多了嫌热,她将短打布衣的袖子全撩了上去,露着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控诉道:“平时都是一大群人分着干,殿下不肯带小的走,好歹也先等活都干完了,时间紧,又就剩我们俩个,神仙来了也得叫干不完。”


    ''长公主''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斜瞪她一眼。


    空云将头埋到盒子后,又突然变得很忙了起来,转身去打点剩下的一点七零八碎。


    夏荇慢吞吞地喝完那一小锅粥,又换下肩上许竹影那件被露水沾湿的外袍,待浑身都裹得密不透风后,终于在雾月的催促声里出了门。


    就综合考虑来说,这俩位皆是出生民间人家,与长公主生前没那么多的接触,又到了嫁人的年纪,放出去了无非也是被家中父兄再卖上一遍价钱。


    左右现下也没个更好的出路,夏荇干脆留了下来当个帮手。


    雾月也是这半月来才到这位主子跟前伺候,虽然常被无视,但好歹没受过传言中的皮肉之苦,故还对‘长公主’始终畏惧不太起来。


    趁着这次俩人独处的机会,她兴冲冲地与夏荇闲聊道:“殿下,奴才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京城外头的风光。”


    大恒如今各地的官员都在粉饰太平,一年送上来的政绩里掺的水分挤挤就能扛旱,哪怕夏荇还有自己的消息门路,对于西南目前的情况也不得不捏把汗。


    夏荇听出她话里藏不住的向往,给雾月泼了盆冷水:“听说西南边境外头的异族老是要到大恒来打秋风,也不知道那谢家守不守得住。”


    ‘长公主’步子轻巧地踩着团团花影,语气里满满都是抑制不住的嫌弃:“本宫可不想帮着他们管事。”


    雾月讪讪地笑,把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她们殿下这全京城都知道的水平,估计也没人会昏了头叫她管事吧。


    “母妃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大白天送的。”


    ''长公主''看着步道末那扇已经半开的侧门,迎着火光打了个懒洋洋的哈切。


    “殿下,”守在门边的公公谄媚地笑,还没等夏荇走近就开始晃手中那张长长的单子。


    他招呼下人继续将那些个大箱子往长公主府里抬,自己凑到夏荇跟前,小声解释道:“陛下之前都不肯让娘娘送东西,是今夜得了个皇子才松的口,故来的匆忙了些。”


    虽然来的时间点不太对劲,但就那些黑压压的箱子来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备好的数量。


    “还有这个,”公公搓搓手,又从箱子后头拎出来个瘦条条的小孩,“娘娘好说歹说也劝不住的小宫女。”


    夏荇没搞懂这是个什么情况,迟疑道:“这?”


    那小孩在火光下绷着一张冷酷的脸,“扑通——”一声,谁也没预料到地直直跪在了粗糙不平的波浪纹地砖上。


    雾月站得外头,手还没来得及把她拉起来,小宫女先径直对着夏荇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脆生生的童声里带着哭腔,“求殿下带奴婢一起走!奴婢愿给殿下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