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断情丝

    第七章断情丝荧生翠翘


    月光斜斜照见,坍塌的神龛边上,当年埋下的三枚金针在沈镌声心口隐隐震颤着。


    青归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她的震惊,那本该呈正三角镇守心窍的针阵,此刻竟逆转为倒悬之势。


    “别动。”她厉声喝道。


    庙宇残存的彩绘在夜风中簌簌剥落,细尘落在沈镌声染血的黑衣上,被他心口蒸腾的寒气凝成点点冰棘。


    沈镌声低笑,也不看她,抬头望向斑驳的神像基座。


    晶丝在指间盘绕,如网般覆盖手背,他幽幽的道:“青姑娘的针,自己都不认得了?”


    “逆针催发。”她齿缝间渗出寒气,翠竹尖端抵上他脖颈,“我当年怎么说的?”


    残破的神像群里,在月光里投下的阴影显得有些狰狞。


    沈镌声颈侧血脉在竹节压迫下急促跳动,面上却浮起孩童般的困惑:“不是青姑娘亲手埋的针?”


    他指尖抚过心口金针,冰晶顺着经络蔓延。


    青归玉另一只手猛然攥住他手腕,三指扣住寸关尺。


    脉象如冰河下暗涌的湍流,寒毒已与经脉纠缠成死结。


    最骇人的是原本有金针镇守的心脉三关,此刻竟隐隐形成倒灌之势。


    “你强逆针阵修习……”她声音发紧,


    “寒髓功每精进一层,金针便自行移位三分——这些年你功力进境了多少?”


    沈镌声咳嗽着,坐起身子。


    “那须得去问问死人,”他眼睛晶晶亮,将视线移开,


    “活人可不知道。”


    突然地,晶丝缠住翠竹突地往下一拽。


    青归玉猝不及防被他扯得踉跄,鼻尖几乎撞上那三枚倒悬金针。


    寒毒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喘息着将她的摸脉的手按向心口:“你为什么不摸它们一下?”


    青归玉盯着随咳嗽震颤的金针,医者的本能与对沈镌声的警惕在脑中激烈撕扯。


    她心思急转,试着运了运青囊诀内功,手上——若此刻突袭风府穴,或能暂封他行动,免得他再造多少杀业。


    不然,她睫毛轻颤,反正沈镌声也活不成了……


    “我若是你,便不会动。”沈镌声忽然轻笑。


    “虽然青姑娘此时杀了我,能救很多人。”


    青归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数道金线不知何时已分别缠上四侧殿柱,让这葳斜的庙宇显得越发单薄。


    金声公子抱着她,举起手,好似要接住这倾颓庙宇中漏下的月光,又似要给她看见那指间晶丝与月华辉映着轻颤。


    他抬起头,眼中浮现着危险的寒意,虽然仍在剧烈的咳嗽,但是态度并不急迫。


    仿佛根本不是在谈及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毫不在意这根细细的丝线上扯着什么殿柱,悬得又是谁的命。


    “……但青姑娘此刻若是动手,就是你我殉情了。”


    青归玉毛发皆耸,指尖距他心口不过半寸,寒毒顺着毛孔往骨缝里钻。


    庙宇残梁在晶丝牵引下发出危险的,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与木屑簌簌而落。


    “青归玉。”他突然连名带姓唤她,那言语极轻,手上却把她抱的紧紧的,她的头只能紧贴着他的脖颈。


    沈镌声的长发也垂落下来一些,被月光照上有些反光,衬得眼尾朱砂痣愈发殷红。


    “药王谷不要你,我要行吗?”如同叹气一般。


    庙外传来又一声夜枭凄厉的啼叫,江风卷着碎冰在门槛处打旋。


    “你要我做什么?”她轻声问。


    他张了张口,眼角漾出一点笑意,“我——”


    她忽地展眉一笑,左手翠竹贴着沈镌声胸口擦过,挑起半截断裂的幔帐。


    积灰的布帛扑簌簌抖落,月光霎时被遮得昏蒙。


    沈镌声眼底笑意未散,腕间晶丝却骤然绷紧。


    当所有丝线都随他发力震颤时,青归玉突然旋身,裙裾扫过地面细尘。


    残荷听雨虚步点上他的手腕,翠竹在地上一按,借力在晶丝收紧前荡上残存的檐角。


    庙宇余梁危险的吱呀了一声,沈镌声倚着神龛,仰头望她,殷红血线顺着嘴角流出,颇带了几分轻薄的脆弱。


    “好轻功……”他一边咳嗽,一边赞叹,“只是比当年退步些。”


    “不及公子疯病进展神速。”她反唇相讥,足尖勾住檐兽残首,“当年就该让你烂在石阶上。”


    青归玉转身踢飞梁上飞椽。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壁画上,


    持笏的文官突然裂成两半——晶丝擦着她耳际掠过,削断她几缕散下的青丝。


    沈镌声低低轻笑,青归玉手腕微微作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举起手。


    数股晶丝,分明已缠上了她的手腕。


    那晶丝从他的手上而起,落到她的腕间,仿佛哪个最不知死活的月老牵来的红线。


    她皱了皱眉。


    沈镌声扶着神龛,慢慢站了起来,几缕散落的发丝随咳嗽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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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颤,倒显出三分少年时羸弱情态。


    寒毒入骨之人本该形容枯槁,偏生他眼尾那点朱砂痣被冷汗浸得愈发鲜亮,平白地带了几分妩媚而疯狂的生命气息。


    在青归玉眼里,却是十足的惊心,逆针催发,寒髓功反噬之兆,比她预想的更凶险。


    “别走。”沈镌声垂下眼睫,声音几乎有些发抖,缠在她手上的晶丝紧了一紧。


    七年前,少年沈镌声蜷在药庐草席上,也是这样用染血的手指勾住她衣角。


    她抬起头,然而今夜月光太亮,照得所有思绪都无处遁形。


    青归玉举起手,先前那枚用以束发的铜环像扳指一样扣在指间。


    她微微一笑,指尖碾碎铜环外层的蜂蜡,五指分开,向下一抹。


    是药王谷青囊九式中的“下珠帘”式。


    那铜扣上有荧光闪动,只听见“呲”地数声轻响。


    银钩收夜月,素手落珠帘,青归玉指尖过处,铜环上淬的药物,竟把那些刀剑难断的晶丝蚀得寸寸断裂。


    “七年了,沈公子不会以为我毫无对策吧?”


    她寒着声道。


    青归玉手腕一翻,攥着半截晶丝疾退,衣裾被割裂的丝线划处,切出整齐切口。


    月光流过沈镌声已显凌乱的黑发,那副桃花眼失了先前的柔润,直如一柄利刃。


    她在高处看沈镌声,忽然的,竟感觉他有些可怜。


    青归玉手腕轻抖,四枚金针迸射而出,两枚封住沈镌声身前,两枚射向供桌上盛着灯油的铜盏。


    叮的一声,金铁交击,迸出几点火星。


    那盏中灯油早不知放了多久,陈年的老油,遇到这点火星便嘭地爆开,一瞬间,四面帷幔皆燃。


    青归玉旋身窜上房脊,右脚一抡,踢上那颤颤巍巍的横梁。


    那梁早就不堪重负,终于直直的倒了下去。


    缠着主梁的丝线也应声而断,层层朽木轰然砸落,四面烟尘里头,火光缤纷。


    她不及看沈镌声,当下提一口气,运起轻功,向河边一纵。


    突然面上有锐器破风,她一个翻转,暗器堪堪掠过她的面颊。


    青归玉心中微动,翠竹斜执,以手作哨,一边向河边掠去,一边笑着向那四周喝道:


    “子时三刻,金针游心!此针时辰已至,天机阁的诸位朋友,还不快替你家公子收尸!”


    果然几道黑影闪动,青归玉谎话得逞,趁机运起听雨步法,隐去在了河滩苇丛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