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无忧渡5
流亡之路
黎明前的山间小路上,我和宣夜一前一后地走着。他的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显然伤势还未完全恢复。我几次想伸手扶他,都被他无声地避开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我压低声音问道。晨露打湿了裙摆,凉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
宣夜没有回头:"先去安全的地方,再计划下一步。"
安全的地方?我环顾四周,荒山野岭,怎么看都不安全。但比起王府,这里至少没有影阁的杀手。
天色渐亮,宣夜带我拐进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山路。这条路蜿蜒向上,最终通向一个隐蔽在山腰处的洞穴。洞口被藤蔓和灌木巧妙地遮掩,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这里是..."
"我年少时发现的。"宣夜拨开藤蔓,"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干燥,角落里甚至堆放着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毛毯、水囊、火石,还有几个密封的陶罐。
宣夜点燃了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深的阴影。"休息一下。"他递给我一个水囊,"天亮后我出去打探消息。"
水是凉的,但很清甜。我小口啜饮着,偷偷观察宣夜的一举一动。在火光映照下,他看起来没那么冷峻了,甚至有些...柔和?
"你的伤..."我忍不住问道。
"无碍。"他简短地回答,却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曾经受伤的位置。
我放下水囊,跪坐到他身后:"让我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没有拒绝。我轻轻掀开他的衣袍,借着火光检查伤口。咒语虽然愈合了大部分创伤,但伤口边缘还有些发红,显然没有完全恢复。
"可能会留疤。"我轻声道,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道伤痕。
宣夜的背部肌肉瞬间绷紧:"没关系。"
"我可以用灵力..."
"不必。"他拉好衣服,转身面对我,"你的灵力才刚稳定,不要浪费。"
这不是浪费。我想反驳,但看到他固执的表情,决定换个方式。"那至少让我帮你换药。"我指向角落里的陶罐,"那里应该有金疮药吧?"
宣夜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起身去拿陶罐,"像你这样的人,肯定会在安全屋准备伤药。"
打开陶罐,果然是上好的金疮药,气味清香,质地细腻。我回到宣夜身边,不由分说地再次掀开他的衣袍。
上药的过程很安静,只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宣夜的背部线条优美而有力,肌肉分明,但布满了各种旧伤痕——刀伤、箭伤,甚至还有一道疑似鞭痕的印记。这些伤痕无声地诉说着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你经常受伤。"这不是疑问句。
宣夜轻笑一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真正的笑声,低沉而略带沙哑:"武将之家,难免的。"
"这些不只是战场上的伤。"我指出那道特别的鞭痕,"比如这个。"
宣夜沉默了片刻:"我父亲...是个严厉的人。"
我想起他说过,二十年前是他父亲救了我。那个严厉的宣武王,为什么会冒险保护一个镜族婴儿?
药上好了,宣夜重新整理好衣袍。我们围着篝火坐下,气氛比之前轻松了些。
"现在能告诉我计划了吗?"我问道,"我们要找多少铜镜碎片?去哪里找?"
宣夜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在火光下展开:"根据古籍记载,溯时镜当年碎成了七块。我们已经有四块。"
"四块?"我惊讶地抬起手腕,铜镜碎片依然贴在那里,但我只收集了三块。
宣夜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露出第四块碎片——比我的三块加起来还要大,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这是我多年来收集的。"
"为什么不早说?"
"时机未到。"他将碎片收回,"现在你觉醒了镜族血脉,碎片之间会产生共鸣,更容易找到剩下的三块。"
我思索着:"影阁也在找这些碎片?"
"没错。"宣夜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们想利用溯时镜的力量改变历史,让镜族彻底消失。"
"为什么这么恨镜族?"
宣夜的目光变得复杂:"官方说法是镜族勾结魔族,企图颠覆王朝。但实际上..."他停顿了一下,"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正想追问,突然感到手腕上的碎片一阵发热。同时宣夜也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我们同时屏住呼吸。片刻后,远处确实传来隐约的人声和马蹄声。宣夜迅速熄灭篝火,拉着我躲到洞穴深处。
"是影阁?"我小声问。
宣夜摇头:"听马蹄声是官府的骑兵。但也不能大意。"
声音渐渐远去后,我们才松了口气。但宣夜决定不再生火,以防万一。黑暗中,我们并肩而坐,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睡一会儿吧。"宣夜低声道,"天亮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好。"
宣夜从角落拿来一条毛毯递给我。我本想推辞,但夜间的寒意确实越来越重。裹上毛毯后,我靠在洞壁上,试图找个舒服的姿势。
"给。"宣夜突然又递来一个东西——是他的外袍,卷起来可以当枕头。
"那你..."
"我习惯了。"
我接过"枕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那一瞬间,一股微弱的灵力在我们之间流动,带来一种奇特的温暖感。我们同时缩回手,但那种感觉久久不散。
黑暗中,我听到宣夜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是他躺下的声音。我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枕着他的外袍,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沉香气味。
奇怪的是,这种气味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很快,疲惫战胜了一切,我沉沉睡去。
没有做梦。
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洞穴。宣夜不在身边,但他的佩剑和行李还在,说明他只是暂时离开。
我伸了个懒腰,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毛毯——昨晚我明明只盖了一条。这是宣夜的?他什么时候...
洞口的藤蔓被拨开,宣夜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只野兔。"醒了?"他简短地打招呼,"食物有了。"
我叠好毛毯:"你出去很久了?"
"刚回来。"他蹲下身开始处理野兔,动作娴熟,"影阁的人在十里外扎营,暂时不会找到这里。"
我看着他熟练的生火、烤肉,不禁好奇:"你经常这样...在野外生活?"
"行军打仗时经常。"他翻转着兔肉,"我十五岁就随父亲上战场了。"
十五岁。我想象着一个少年版的宣夜,穿着不合身的铠甲,在战场上厮杀的样子。"你母亲呢?"
"早逝。"他的声音平静,但手指微微收紧,"生我时难产。"
"抱歉..."
"不必。"宣夜递给我一块烤好的兔肉,"吃吧,补充体力。"
兔肉外焦里嫩,虽然没有调料,但饿了一夜后吃起来格外香。我们安静地吃完简单的早餐,宣夜开始收拾行装。
"接下来去哪?"我帮忙卷起毛毯。
"往北走。"宣夜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镜族故地——幻月谷。根据记载,那里可能藏着一块碎片。"
幻月谷...这个名字让我心头一震,一些零碎的记忆闪过——月光下的山谷,镜面般的湖泊,还有一座白色的祭坛...
"我去过那里。"我脱口而出。
宣夜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时候?"
"不知道...可能是小时候?"我努力捕捉那些模糊的画面,"有一个白衣女子牵着我的手...那是我母亲吗?"
宣夜的表情变得复杂:"可能是。镜族圣女确实常驻幻月谷。"
我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你去过那里吗?二十年前..."
"去过一次。"他收起地图,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该出发了。"
我们收拾好洞穴,确保不留下痕迹后,踏上了北行的小路。宣夜走在前面开路,我紧随其后。山路崎岖,但比起王府里那些精致的石板路,这种自然的气息反而让我感到自由。
走了一上午,我们在一处小溪边休息。我蹲在溪边洗脸,清凉的溪水带走了一路的风尘。抬头时,看到宣夜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警惕地观察四周。
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的他,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更像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沉重过去的男人。
"看什么?"他突然转头,捕捉到我的目光。
我慌忙低头:"没什么。"
宣夜走过来,蹲在我旁边洗手:"你的灵力恢复得如何?"
"还好。"我抬起手腕,铜镜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是有时候会突然发热,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其他碎片。"
"让我看看。"宣夜握住我的手腕,手指轻轻抚过碎片。他的触碰让碎片发出微弱的蓝光,我的皮肤也随之微微发热。
"碎片之间确实有感应。"宣夜的声音低沉,"但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它。"
"你能教我更多吗?"我抬头看着他,"《灵源纪略》上记载的内容有限。"
宣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好吧。但灵术修炼不是儿戏,需要绝对专注。"
"我明白。"
我们找了一处平坦的岩石。宣夜让我盘腿而坐,双手平放在膝上。"闭上眼睛,"他指导道,"感受体内的灵力流动。"
我照做了。很快,那种熟悉的热流在丹田处升起。
"现在,尝试引导它流向指尖,但不要释放出来。"
这比单纯释放灵力困难得多。我几次尝试,灵力不是失控溢出,就是根本不动。额头渐渐渗出汗水,挫败感越来越强。
"不要急。"宣夜的声音很近,"灵力就像溪水,不能强堵,也不能放任。需要引导。"
他的手突然覆在我的手背上,一股清凉的灵力流入我的经脉。"跟着我的引导走。"
我深吸一口气,跟随他的灵力在体内循环。这种感觉奇妙极了——两种不同的灵力交融在一起,却没有任何排斥,反而像久别重逢的老友般和谐。
"你的灵力..."我轻声道,"和我的很契合。"
宣夜没有回答,但我感觉到他的呼吸节奏变了。我们的灵力继续在体内流转,越来越顺畅。渐渐地,我能够自己控制那股热流了,让它按照我的意愿在经脉中游走。
"很好。"宣夜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尝试将它凝聚在掌心。"
我慢慢引导灵力流向右手掌心。睁开眼,看到掌心上方悬浮着一团银白色的光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稳定、明亮。
"我成功了!"我惊喜地抬头,却发现宣夜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里面闪烁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谁都没有动。然后宣夜突然退开,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不错。"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还需要更多练习。"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沉默。宣夜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如松,而我则沉浸在刚才那种奇妙的灵力交融体验中。
傍晚时分,我们找到了一个适合过夜的地方——半山腰的一个小平台,背靠山壁,视野开阔。宣夜生起一小堆火,我则用新学的灵力技巧打了一只野鸡。
"进步很快。"宣夜看着我用灵力拔鸡毛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名师出高徒嘛。"我笑着回应。
这种轻松的氛围在我们之间很少见。宣夜甚至主动讲了一些他年轻时在军中的趣事,让我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夜深了,我裹着毛毯靠在石壁上,翻看宣夜随身携带的一本古籍。这是一本关于古老种族的记载,其中有一章专门讲述"双生灵魂"的现象。
"...某些强大灵族在面临生死危机时,可将灵魂一分为二,一半留于本体,一半藏于他处。两半灵魂虽相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终将重逢..."
这段话让我心跳加速。这不正是我的经历吗?母亲将我的灵魂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古代世界,一半穿越到现代...
"在看什么?"宣夜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我合上书:"关于双生灵魂的记载。你知道这种现象吗?"
火光映照下,宣夜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知道一些。"
"那你早就猜到我可能是..."
"猜测不等于确定。"他坐到我旁边,"直到你在镜湖中觉醒,我才确信。"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夜色已深,而且看得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安静地坐着,各自陷入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肩头一沉——不知不觉睡着了,头靠在了宣夜肩上。刚想挪开,却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假装仍在熟睡,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宣夜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些。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轻轻盖在我身上。
"无忧儿..."他极轻地唤道,声音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无论是我还是原来的无忧郡主,对宣夜而言都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我们之间,有着比我想象中更深、更复杂的联系。
就在这宁静的时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镜族余孽!我知道你们在这山里!"
是莫言殇的声音。
宣夜的身体瞬间绷紧。他轻轻将我放平,迅速熄灭了篝火。"待在这里别动。"他低声道,随即隐入黑暗中。
我握紧手腕上的铜镜碎片,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这一次,我不会只做一个被保护者。
莫言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宣夜王爷,为了一个镜族女子背叛皇室,值得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背叛皇室?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