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斗诗

    许是为了在西戎面前展示大景的雄厚财力,今年的万寿节办得十分盛大。


    景康帝年纪大了,越发地好面子。生怕被人说他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大搞排场,铺张浪费,对外一口咬定此次狩猎是为了黎民社稷祈福,为表亲民,沿途不许锦障拦路,只设了禁军守着。


    林黛玉坐在马车里,悄悄地掀开一个小角看外面。


    所见乌压压一片人,都老老实实地被禁军拦在官道外,踮着脚尖往里头看。


    有些机灵的小商贾背着筐子,里面装上些冰镇的酸梅汤,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用竹筒装了卖给别人。


    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商家则不这样,都搭了棚子设了桌椅,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天气炎热,能有这么一处躲凉的地方很是让人向往,一眼望去,家家都是爆满的。


    薛家的摊子也有,比起别家他家掌柜心思更巧些,用大桶装了凉茶摆在外头,不拘买不买东西,路过都能喝上一碗,免得被晒得中暑。


    “好热闹啊……”林黛玉又好奇又神往,往日在扬州城时,她偶尔还能出门逛逛庙会什么的,到京城来后竟是少得出门。


    像今日这般热闹又生机勃勃的场面,几年里才能见一回。


    “也是陛下恩德,准许百姓们同沐盛事,”薛宝钗半倚在一旁笑着看她,“不过也就这一时了,到了午间接驾的时候只怕就不让看了。”


    马车转了个弯,越靠近猎场,两旁围着的禁军越多,百姓几乎不见了踪影。


    “到底是盛宴易散……”林黛玉放下帘子叹了口气。


    女眷们休息的庭院和楼阁在后山,往前是皇家的行宫,眼下只需要重新修缮就好。


    一座一座的小院子错落在山上,种满了各色的花朵,盛夏正是好时节,柳是翠的水是碧的,靠近些就觉得凉快。


    屋子够住,路却只有一条。贾家一行人在路边等了片刻,待那些宗室女眷们进去后,就到她们了。


    “林姑娘,”马车旁传来丫鬟清脆的唤声,不一会雪雁半压着帘子回话,“小姐,是老祖宗派人来送了件青狐肷来,说山上风大,让小姐遮着些别着了凉。”


    “那就那么娇贵了。”林黛玉嗔了一句,嘴角却是笑着的,又行了半路,总算是到了落脚的院子。


    贾家的姑娘们和薛林二人都跟着贾母住同一个院子,隔壁住的是史王两家。


    午间就要接驾,女眷出行,各家还要忙着收拾布置,纵是史湘云多想长了翅膀飞过来,也被老老实实地按住了。


    而贾宝玉贾琏这些男子,则跟着两位老爷住在前山。


    一直忙了大早上,到了午时本该是接驾的时候了,景康帝却迟迟未至。一直迟了大半个时辰,才见金黄的依仪仗高高地举着,簇着圣驾过来。


    又是拜又是跪,还要祭拜天地等等,一行女眷被繁琐的礼仪折腾得够呛,好在皇家还算体贴,宴会设在了第二日晚间。


    休息了一晚上,白日里一早,山上就热闹起来了。史湘云终于飞过来,扯着林黛玉的袖子不松手,“林姐姐,我听说前头设了诗会,不拘男女只写了诗挂上去,由几个大儒来判呢。”


    “隔壁几家的姐姐妹妹们都去了,咱们也去看看吧。”


    “去吧去吧。”


    贾母年纪大了不爱动弹,就是到了山里也只是懒洋洋地待在院子里和几家老夫人打马吊,听史湘云这么一说也笑着挥挥手,“凤丫头你带她们去,机会难得,别拘在这。”


    “老祖宗最好了!”史湘云一下眉眼飞扬,林黛玉好笑地点点她鼻尖,“往日里让妹妹作诗只怕不见得这么积极。”


    说罢,还是拢了披风,一行人谈笑着往前头去。


    薛宝钗本还有些好奇这不拘男女的诗社要怎么结,夏狩大事,又都是些公子小姐们,若是闹出什么丑闻,皇家也算是颜面扫地了。


    到了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巧心思,前后山交界处盖起了两座小楼,中间是一片宽阔的竹林。


    男子们在外面那座小楼,女眷在后头,有专门的侍者,作了诗以后交给他们送到竹林小亭处,若是好的,小亭里白发苍苍的大儒就会抄了挂在林梢上。


    挂得最高众人都能看见的那首,就是今日的诗魁。


    “有意思。”一众姐姐妹妹里,论起诗赋,林黛玉是当之无愧的楚翘,她坐到小窗前,取了纸笔认真地等着竹林里胡子花白的大儒宣布题目。


    “宝姐姐不参加吗?”史湘云也备了纸笔,转过身只见薛宝钗坐在竹椅上,身姿秀雅,神色淡淡地看着远处的青山。


    “这山上空气好,倒是把我骨头都养懒了,”薛宝钗回神笑笑,起身朝外头走去,“你们玩吧,我去下头走走。”


    正说着,下首的大儒看看竹林,抚着胡子笑笑,“这山上竹子长得倒是好,今日的第一比就请各位在一炷香之内,以‘竹’为题作诗一首吧。”


    薛宝钗已经到了下头,除了前头被圈起来挂诗的,后面还有一整片绵延开的翠竹林,隐约有水声传来,她顺着声音过去,在河边青石旁坐下,不一会就有一片接一片的叶子掉在腿上。


    太多太密了,若是真这么掉,这满林的竹子怕都是光杆司令了。


    “这是女眷待的地方,”薛宝钗捻起一片竹叶好笑,“江大人好没规矩。”


    “我没规矩姑娘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江知渺笑笑,从后面绕过来,“怎么样,这山上可还待得习惯。”


    “都好,”薛宝钗笑笑,“天家的地方,哪里有不好的呢。”


    “那就好,我们前头睡的是帐篷,昨儿个风大,吹得乌拉拉的响,还四处漏风,只差没冻死。”


    江知渺捻了片叶子,吹到她身上,“你别说,那些西戎人都可抗冻了,别人冻得脸都红了就他跟没事人一样。”


    “这样也好,晚宴的时候是要穿汉服的,比不上他们大袍子暖和,可别把人冻坏了。”


    薛宝钗心有灵犀地一笑,“毕竟是面圣,讲究多着呢。西戎那边不常穿汉服,哪里懂里头的门道。”


    江知渺就知道她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并肩在竹林里慢悠悠地闲逛起来。


    这边是闲情逸致,外头却无端起了股硝烟味。


    “看得我怪紧张的,”史湘云半倚在迎春身上,神色紧张地看着桌前提笔疾书的林黛玉,“另一位不知道是什么人,竟能和林姐姐斗得不分伯仲。”


    诗会到现在,已经是第三轮了。前两轮里林黛玉和另一位各得一魁首,这第三轮便是一分高下的时候。


    那大儒也忧愁,捧着两人的诗是左看也喜欢右看也爱,点谁当魁首都不好,只得把两首都挂上去让众人评判,一番比较下来,又是平局。


    只好再加试一场,这场便像是正经科举了,大儒一连出了五题,同样要求在一炷香之内作出来,既比诗情,又比捷才。


    其他公子小姐们都已经识趣地停了笔,只留他们两位斗诗。全如史湘云等人一般,又紧张又期待。


    “好了!”林黛玉两颊绯红,顾盼间颇有种神采飞扬的感觉。


    她急匆匆起身,不等雪雁来拿,自个快走到屋门处,把折子递给侍从。


    那侍从匆匆而去,折子放到大儒手里,就见另一名侍从也穿过竹林而来,把折子递上。


    “今儿倒是遇到这么一对奇才了,”大儒抚着胡子朝着小书童笑,“诗做得都好,就连时间都差不多。”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分出个状元榜眼来。”那书童也笑,大儒开了两个折子细细地看了半响,笑出来,“巧了,这次是能分了。”


    说罢,他亲自提笔抄录了诗词,楼高的绢纸被竹竿挑起挂上,在最高的那竿修竹上垂落。


    人人都能看得清那上面斗大的墨字。


    “谁的,谁的?”


    史湘云早按耐不住了,拉着探春挤到窗前探首,也不需要她们这般瞪大眼睛了,本次诗会的奖品,由刘庸刘大儒提供的古砚台已经被送到她们屋外了。


    “恭喜小姐了。”侍女笑得唇角弯弯,随着砚台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压得好好的帖子。


    “这是……”林黛玉一愣,取了那帖子细看,原是刘大儒亲自下了帖子邀诗魁前去一叙。


    刘庸是本朝极负盛名的大家了,年轻的时候是景康帝的老师,到了晚年广收学生,桃李满天下,著作等身。


    是以,才会以一介白身的身份来赴万寿宴,无人敢不敬。


    这般人物相邀,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林黛玉回屋和凤姐几个长辈说了一声,就整理了钗裙,郑重前去。


    侍女一直引着往北走,竹林后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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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栋独立的小楼,专门划给刘庸歇脚的地方。


    “晚辈姑苏林氏女拜见刘老先生。”


    堂前摆了个蒲团,林黛玉敛了衣裙,庄重拜下。


    “老夫就说那能做出那般灵秀的诗词的,果然是个丫头,”刘庸笑呵呵地让人扶她起来,善意地打量了好几眼,“姑苏林家,林如海是你什么人啊?”


    “正是家父。”久不闻这个名字,林黛玉一时间红了眼眶。


    刘庸面上百感交集,长叹一声,“那就是了,我记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名唤黛玉是吧。”


    “你父亲当年求学的时候曾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他那个徒儿,也是我启蒙的。这么算来,老夫与你家倒是有缘。”


    还有这么一段,林黛玉有些惊诧,但细想却也合理。


    无论是林如海还是江知渺,往年都是家学渊源高门大户里出来的,江禹山与郡主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珍之爱之,虽只是西席,但请名门大儒也并非不可。


    正说着,就见小院里进来一个人,着青衫,面如桃花,不知江知渺是谁。


    “妹妹?”江知渺在这见着她,也是一愣。侍从飞快凑到他耳边,三两句解释清楚。


    “这倒是巧了,”江知渺心思一动,走到刘庸身边拿起折子细看,“妹妹这诗,倒是写得远胜男子。”


    “那是,”刘庸有些得意地一扬眉,“也就这样的好诗,才让老夫起了惜才之心,想唤人来见见。”


    “若是男子……”刘庸没说后头的话,林黛玉却已经心有灵犀了,心跳得飞快。


    “女儿又如何,”江知渺轻笑一声,“正是因为妹妹是女儿,不似那些大家公子专门请了名师教导却还能写出这般佳作,才更为可贵啊。”


    “老师年纪大了,反倒信了外头那些迂腐之言不成。”


    “…………”


    刘庸一时间心潮起伏,他看看江知渺,又仔细取了折子细细琢磨着上头诗词,半晌才看向林黛玉,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老妻在时曾是一方才女,老夫与她把臂相交,未被世俗所扰,如今老了,反倒如这老木一般越发沉腐了。”


    刘庸叹了口气,“林丫头,不知你父亲可为你请了师父?老夫虽年长,却也忝有几分盛名,若是你愿意,便拜入老父门下如何?”


    “小女体弱,除幼时得拜一西席先生外,都是从父亲读书,未曾正式拜得老师。”


    林黛玉答到,面色有些犹豫,“老先生大才,能随先生学习是小女的福分。但到底世俗偏见伤人,只怕先生门下的师兄们不愿。”


    “这有什么,”刘庸大笑一声,“活到我这岁数了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那些嫌弃你这个师妹的可谓是白辜负了老夫的教导,不如不认的好。”


    刘庸这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心诚。


    林黛玉早年在拜读今世大家文章的时候就对他仰慕已久,如今能拜入门下,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当下在蒲团上跪好,恭敬敬茶。


    “好好好!”刘庸过了心底那道坎后,看她是越看越满意,亲自起身搀人起来。


    “等到万寿节后老夫亲自修书与你家里长辈商量拜师礼的事情,”刘庸笑着拍拍她肩膀,“好丫头,去休息吧。”


    “弟子告退。”


    见刘庸面有疲色,林黛玉和江知渺齐齐行礼退出小院。


    “恭喜妹妹了,”江知渺笑得眉眼弯弯,“让老师知道了,只怕恨不得飞到京城来。”


    “兄长……”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激动,面颊飞红,“今日还要多谢兄长出言相助。”


    她看得明白,刘庸见她是个女孩的时候就有些遗憾,若不是江知渺的那番话,刘庸未必愿意收她做女弟子。


    而有这么一个老师,对林黛玉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一家人何必谈谢,更何况,若不是妹妹才学摆在那,我就是说破天去也没用。”


    “前头就是分界了,妹妹回去吧,代我向老太君问好。”


    江知渺笑笑,在前后山分界处顿了脚,看着蒋嬷嬷亲自带了人接她回去。


    天地君亲师,有师徒这个名分在,就是日后他和林如海出了意外去了,贾家那些起了歪心思的人也别想动林黛玉的东西。


    这将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