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雪人

    覃乔来找陈嘉树已过晚上七点,细雪依然在下,路灯晕开团团橘黄,飞雪如同被撕碎的纸屑,洋洋洒洒铺陈一地。


    积雪已没过脚踝,她收起雨伞,轻拍掉两条裤管上的雪。陈嘉树正蹲在店中央,维修一台洗衣机,背朝她,很是用心,连她进店都不知道。


    覃乔环视一圈店内,细窄的过道,左边墙上贴着价目表,右面墙还是用来挂各种配件,先前被烧的只剩下骨架的置物架,恢复成了原状。


    “陈嘉树。”她轻唤他。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扭头看向她,浓眉浅弯,连眼底也流露出笑意。


    他不是不会笑,多数时候他的笑容带着疏冷只是出于礼貌回应。而此刻,虽说仍然淡淡的,却让她觉得与往常有些微不同。


    正是这微妙的变化让她的心不自觉漏掉一拍。


    陈嘉树拿下轻咬在齿间的手电筒,“你来了。”


    她颔首,将手中的雨伞轻放进雨伞桶中。


    陈嘉树往柜台走,覃乔慢半拍的跟上,他轻轻一推柜门,两人前后走进工作间。


    他抽了一张纸巾,擦拭电筒尾部,之后,纸巾丢入垃圾桶,手电放回工具箱内。


    在他做这些时,覃乔眼角瞥到里侧台面上有一只淡黄色的正方形盒子,盒子约有二三十公分,磨砂材质,上面像撒了一把碎钻,每个面都在跳动着光点。


    这是一只精致的礼物盒。


    里面装的会不会是陈嘉树所说的准备送她小东西?


    视线跟着一块划过去,陈嘉树看出她眼里的求知欲,笑着揭晓答案,“送你的。”


    覃乔挪到盒子前面,双手各叩住纸盒一边,揭开盒盖。


    ——里面躺着一副红色毛线手套和同色系围巾。


    她微微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嘉树是个不愿意欠人情的人,这是他的谢礼。


    眼眶不住地有点胀涩,许是为他这段时间的不容易泛酸楚,又或是因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而感动。


    她转眸对上陈嘉树含笑的眼眸,他琥珀般的双眸盛着细碎的光亮,又像镜子似得照出她完整的脸庞。


    被他这么瞧着,覃乔心头微微一震,她倾之启唇,“我很喜欢。”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喜欢就好。”


    漆黑纤长睫毛伴随他的说话声,轻轻颤动,在眼睑下覆出月牙形状暗色,如同水墨画里收尾的一笔淡墨。


    覃乔回他一个微笑,敛眸那刹,发现了工作台角落里她送的那只保温杯,完好无损的立在那儿。


    陈嘉树循着她的眼神转头,定了定道,“我把它和我的工具一块放在了铁皮箱里,才没有被烧毁。”


    陈嘉树将它放在铁皮箱里,和工具放在一起,说明他珍视它。


    覃乔心里小小激动一下,有安慰有欣喜,甚至还离谱的庆幸它是火灾中的‘幸存者’。


    “跟我来。”他柔声说。


    涣散的眼神得以重聚,覃乔迎上他深邃安定的瞳眸。


    他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应。


    她应声,“好”。


    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雪色,白的耀眼,仍有新雪不断往下飘落,静谧无声。


    陈嘉树转身带上门,玻璃门“咔哒”一声落锁。


    一脚踩进雪里,白雪盖过他的灰色运动鞋。


    陈嘉树刻意的卖关子,将覃乔的好奇心拉到顶峰,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店前平台,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他身边,小声问,“去哪里?”


    两栋房子间有一条黑漆麻乌的过道,通往店后面那条街。陈嘉树下巴指指那里,“穿过去就到了。”


    他掏出手电,拧开,强光打过去,刺破黑暗直至另一头,光柱里轻盈降落的雪花仿佛一片白色蝶群正在旋转飞舞。


    他又道,“带你去看雪。”


    看雪?


    这儿不到处都是雪?


    覃乔仍是困惑,但双腿已经先于大脑迈出步子,牢牢跟住陈嘉树。从这端到那头,暗与明的转换仿佛通过时空隧道。


    刚出过道她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杏眼睁的老大,抬起手掩住嘴巴。


    ——一座近一米高的冰雪城堡矗立在雪地上。


    “这……这是你做的?”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舌尖微微颤栗着溢出惊喜。


    城堡有门有窗,锥形屋顶,有棱有角,完全是按照动画片里的城堡模样一比一还原的。


    覃乔曾在电视上看过北方冰雕大赛,虽说陈嘉树的冰雕不及他们,但她认为不是他手艺不可,而是澜川的气温达不到冰雕需要的滴水成冰的天气条件。


    陈嘉树半转身,“照着图片堆的。”


    “你用了多长时间。”


    “一个半天。”


    陈嘉树关掉手电,凝着她的眼睛,温言说,“希望你喜欢。”


    手套、围巾、冰雪城堡他像魔术师,半小时不到给了她一个接一个的惊喜。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陈嘉树对她态度上的巨大变化,乃至她心跳加剧,仿佛烧开的水。


    “咕咚”


    “咕咚!”


    还因此产生成就感,很像熬了无数个夜后某天突然解出压轴题的激昂心情。


    “我太喜欢了。”她笑着回答他,眼眶竟然有些微微的湿意,“你的手真巧。”


    夜盲让陈嘉树难以看清她脸上细微表情,那双水盈盈的双眼倒是生动,他紧锁着她的眼就好像,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发现一颗夜明珠,这唯一的光亮让他都不舍得眨眼睛。


    “上次你说你们南方很少有大雪天,想必你也没有机会堆雪人。”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他还记得。覃乔又是一阵感动,被他盯得紧,她忽就不敢在直视他,转过眼去。


    “我想堆一个雪人。”她兴致勃勃地走到城堡旁边,半蹲下去,双手铲起一捧雪,用力一合,掌心压出一团奇形怪状的雪球。


    才几分钟,覃乔身上、发梢上已粘满了雪。陈嘉树递出手里早已准备好的滑雪手套,“戴上,别冻着手。”


    覃乔怔了一瞬,接过手套,戴好后继续捏雪球。


    “你........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堆雪人?”她嘟囔地问。


    陈嘉树蹲在她身边,这样她的余光就避不开他了,不知是错觉还是雪地反光让他比平时白了几分,不是说白色显黑吗?


    “猜的。”他答得随意。


    她转开视线,落在他搭在膝盖上的这只手上,平时里她倒没有细瞧过他的手,指骨端修,指甲修的圆润,隐约可见淡青色脉络,如果不是黑了些许,他这双不比脸差的手,兴许都能去当手模。


    “你会弹钢琴吗?”


    男人被她这个没有任何铺垫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在看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在看,他蜷了去蜷手指,本来是想搪塞一句“不会”,可话道嘴边却成了“以前碰过.....”


    他没理由说那些过去的事情,可是这不经意的诚实,甚至还带点隐秘的炫耀,他已无法解释自己的语言逻辑。


    五指蜷起松开,松开再蜷起,覃乔看出他的不自在,话锋一转,“你还用了其它工具吧?”一心二用,手中的雪团被她不小心捏碎了。


    毫无任何过渡的话题,生拉硬扯,纵然陈嘉树脑子够快,都没跟上她的思路,“什么?”


    覃乔眼角斜挑起,傲娇地扬了扬眉,“我是说铲雪的铲子。”


    这思维跨度,无异于从南极跳到北极,陈嘉树敛起下颌,好几秒后,喉间漫出低低的笑声,“堆雪人用不上它。”


    那明亮如星的眼瞳里,覃乔竟然瞥见一闪即逝的宠溺。


    不会,一定是长时间盯着洁白的雪花,让她产生了幻视。


    “你的第一步就错了,首先,要滚一个大雪球做身体......”陈嘉树嗯声清嗓子,两只手伸向前扒拉来一大团积雪,滚到身边已初具圆形形状,“然后,压实,在慢慢塑性.......我帮你做身体,你滚一个比它小一半的脑袋。”


    覃乔学着他的,身子尽量下压,扒拉来一大团雪,边看陈嘉树操作,边依葫芦画瓢。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塑性时,雪球一次次被她捏扁或是捏碎,东缺一块稀缺一块,脑袋变成了多边形,滑稽又可怜,她想,一定是戴着手套让她手部动作变笨了。


    覃乔她动了动脖子,身上堆起的积雪,像打翻的盐罐子,簌簌往下掉。


    “看来我没这个天赋。”她唉声叹气。


    陈嘉树靠过来,和悦地道,“别急,慢慢来。”他的指尖拂过她手中的雪球,帮她修整形状。


    因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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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有耳垂上,一股暖意从这儿悄然扩散。


    雪花消融在滚烫的脸颊上,覃乔移开眼,随便找一处搁置。


    这条后街的道路更窄,加上很多杂货店延伸出来的雨棚,留下的宽度不足两米,只适合非机动车行驶或是步行。


    新雪盖旧雪,覃乔想起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连续一周大雪,深的地方,积雪没过小腿。即使寒冷、出行众多不便,她仍是兴奋的期盼每天一睁眼,还能看到银装素裹的世界。


    眼睛被吹进来的雪花刺激到,覃乔揉了揉眼睛,一低头,两个雪球已堆好。


    “陈嘉树你太厉害了。”她打心眼里佩服他。


    做什么都尽善尽美。


    “堆雪人是技术活。”陈嘉树停下来侧眸看着她说,“你得先有个框架,再慢慢调整。”


    陈嘉树掏出裤子口袋里的大号螺丝插入雪球中,一边各一个就成了雪人的眼睛,还有一条手指长的红色电线,弯成半圆弧当雪人的嘴巴。


    鼻子呢?


    覃乔捡起雪地上的一颗松果,按进雪人面颊,“你看,我堆了一个雪人。”


    圆滚滚的身体,加入圆滚滚的脑袋,虽然看起来有些笨拙,却透着一种可爱的憨态。


    陈嘉树撑一下膝盖起身,“确实不错,不过,我记得刚才好像是我帮你把雪球捏圆的,眼睛和嘴巴也是我装的。”


    暗指她抢功劳呀。


    覃乔歪头看高处的他,“没有我的点睛之笔,这雪人能这么生动吗?”


    “没有你这神来之笔,”他冷淡的声音染上一丝兴味,“雪人确实少了几分抽象派气质。”


    好啊,阴阳她。


    “陈嘉树!”


    覃乔抓起一团雪,朝他脸上丢过来。


    陈嘉树闪避不及,被打中脸部,雪团在脸上炸开,鼻尖残留碎雪,“覃……”


    覃乔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这抹笑,他竟能看得分分明明。


    “你完了!”陈嘉树弯腰拾起一团雪。


    覃乔像兔子似得跑得飞快,他盯着他的背影,掷出雪球,而她却在这时转身,雪球砸中她的额头。


    陈嘉树起初还生出愧疚和担心,但在听见她全不在意的笑声后他再无顾忌。


    笑音如铃,“陈嘉树!”


    覃乔折返,但在半道停了,因为她看到,陈嘉树迅速团了一个雪球,眼看就要扔过来,


    她赶紧跑。


    半夜无人的街道,两人你追我赶,笑声充斥寂静的街道。不止有她,还有陈嘉树的闷闷的笑声。


    雪地上出现错综复杂的脚印,陈嘉树虽然跑得很快,但明显在让着她,时不时放慢脚步,等她追上来。


    “你别跑!”覃乔气喘吁吁地喊道,手里的雪球再次飞了出去,这一次砸中了陈嘉树的后背。


    陈嘉树折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其实她跑得远了,他便看不清她了,循着的都是她黄色的身影,以前他怎么会在夜里到处跑?


    他怕摔倒,怕出丑,怕被人当成笑话。


    刚才他摔在雪地里,覃乔在他前面,笑弯了腰。她的笑声像是风铃,清脆而曼妙,还有神奇的魔力,能让人自动卸下心防。


    他举起手里的雪球,作势要往她后脖颈里塞。


    覃乔求放过,“我错了,我错了!别塞,太冷了!”


    可她刚才就塞了他。


    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陈嘉树手里的动作停住。


    然而,正是他迟疑的那几秒,覃乔迅速挣脱他的手,反手将早已准备好的雪球塞进了他的脖子里。


    “啊!”


    那团雪在他脖颈处融化,冰凉的水往下淌,陈嘉树被冰得浑身哆嗦,他放开覃乔,手忙脚乱地抖着脖子里的雪。


    覃乔笑得直不起腰来,转身就跑。


    陈嘉树哪里肯放过她,立刻追了上去。


    结果,得意忘形的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电光火石间,陈嘉树拽住她的手腕,但还是被向下的力量带过去。


    两人一起失去平衡,挨着侧摔进雪地里,陈嘉树的另条手臂垫在她的腰下,这姿势怎么看都像半搂着她。


    覃乔感应到他的目光,侧头,正好撞上他乌黑似曜的眼睛。


    那里像被风吹皱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