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请大蛊
一大早,苏阿雅的父亲不知从哪里赶了回来,从偏屋里取出来一套衣物,丢给了苏阿雅。
还有一套沉重的银饰。
苏阿雅的父亲叫苏斗,今个儿回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李镇和苏阿雅说话也客客气气。
甚至还给李镇递了个烟锅子。
“我也是中原来的,咱虽不是一个州里的,但这些习惯我都晓得,这苗寨里的爷们,不抽烟锅,是抿的芭蕉叶,但我还有这习惯……小哥,抽着?”
李镇接过了烟斗,看着烟丝燃烧起来。
强大的嗅觉让他仅在嗅到烟味的瞬间,便察觉到这烟斗确实没什么问题。
猛吸一口,吞云吐雾。
二人坐在房檐下,天上又有大雪在飘。
“这衣裳是她娘去当副祭手留下的,我也没想到,这丫头会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蛊仙说得没错,就得让她去帮着寨子里的大蛊办事,如此才能洗脱身上的罪孽。”
苏斗两只手捅在袖子里,说完又咒骂一句,“直娘贼,今年怎么这么大雪,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兖州呢!”
李镇抽了口烟锅,烟气儿缓缓吐出,鼻子又往回吸着吐出的烟气,火辣的烟气在肺里过滤一番,又吐出了一串青烟。
短暂的眩晕感让李镇有些怀念这种感受。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一个蛊仙?”李镇问。
苏斗顿了顿,“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苗寨人,但我娘是上一任蛊仙,这蛊仙有没有本事,我还能不知道了?
我若不信他,难道信小哥你么?”
李镇摇了摇头,深深看了一眼苏斗:
“你该信你自己。”
“啥玩楞?”
李镇抽干净了烟锅里的烟草,缓缓站起身: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娘虽然瘫在床上,但一定还掌握着如今这位蛊仙眼红的物件儿。
你是个有本事的,起码道行有登堂镇石,放在中原,也不算什么寂寂无名之辈。
你媳妇儿……苏阿雅的娘,定然也是个有本事的。
你们家是这个寨子里对蛊仙威胁最大的,苏阿雅的娘死在了七月半前后,下一个,蛊仙的目标便是你女儿。
再之后呢?”
苏斗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定:
“不可能,所有蛊仙都是经过大蛊认可的,蛊仙都是为了寨子好!
苏阿雅一定是天煞孤星,一定是!”
李镇摇了摇头,眼神冰冷:
“如果她真的是天煞孤星,你觉得,你能活着撑到现在?
如果她真的是天煞孤星……仅仅是去腊月祭里做一个副祭手,便能改变她的命格?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今日这场腊月祭后,苏阿雅一定会死。
之后蛊仙便会告诉你……
‘苏斗哇,一切都是大蛊的选择’。
他的目的达成了,而你呢?
你只是一个死了全家的可怜人,你娘瘫在床上,若真有什么厉害的本事,也都将被他一一夺去。”
李镇说罢,苏斗却忽地一下站起,双目死死地盯着陈立:
“不要以为你道行比我高,就可以污蔑蛊仙,污蔑大蛊!
这在苗寨里是禁忌!况且,你又不是天煞孤星,你懂个屁!”
苏斗喝罢,摔门而去。
李镇站在原地,眯着双眼,良久笑道:
“谁还不是个天煞孤星了?”
嘎吱。
身后的偏房门开了。
李镇回过头,眼神稍微一滞。
苏阿雅穿了一身苗寨的襦裙,黑白相间,胸前涂抹着彩色的花纹,衣物稍短,恰好露出肚脐。下身裙摆上更挂着银圈,红绿花纹细碎点缀,中间有各种蛊虫的图案。
最惹眼的是头顶的冠饰。
似牛角一样的银头饰,有无数细碎的寸长珠帘,围着一圈垂下。
苏阿雅用了敷粉,遮盖了脸上的淤青,她的五官没有特别惊艳,但在这张脸上,却柔和地恰到好处。
穿着这一身有着浓厚苗人气息的衣裳,便如同苗寨的圣女一般,带着禁忌的美感。
苏阿雅底子不错,只是平日里被他爹打了太多次,之前总是鼻青脸肿的滑稽模样。
她脸色微红,看向李镇:
“张公子……我美么?”
李镇认真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
“前天牛二媳妇也没什么特别的穿着,你怎么想起穿这种衣裳……”
苏阿雅缓缓道:
“她只是腊月祭里的副祭手,而且不行祭祀详事……
但我不一样,按照阿吉的意思,我将永远成为蛊仙的副祭手,除非我死。”
李镇点点头:
“行,等见到了那副祭手,一定要记住,他……”
“……”
“……”
……
雪停了,大宽叶遮蔽着日光。
寨子里张灯结彩,腊月祭的中旬,便是今年来苗寨里最看重的日子。
迎蛊驱邪,人畜平安。
蛊仙会在这一天,与大蛊交流,从而献上寨子里的五畜,而换来大蛊新一年的庇护。
这一片林地里,张灯结彩,风干的蛊虫也都被拾掇起来。
苗寨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到这儿了。
李镇是个新面孔,他一副中原人的打扮,惹了许多目光。
“这是苏家救下那中原人吧?”
“看这身行头,错不了。”
“听说他是从冲喜河里捞上来的,真了不得啊……”
“万一他是水鬼变的,索我们的命咋办,昨天牛二都上吊自杀了!”
“是啊, 他媳妇儿怀了龙种,牛二还要自杀,定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穿着苗寨行头的男人们议论纷纷,直到有人眼尖,忽然开口:
“我想起来了,昨日晌午,这男人也在场,他当时还要杀了苏家的小儿子!”
“苏斗呢?他女儿成副祭手,如此光荣之事,苏斗怎么没来,他一家子不会都被此人给杀害了吧!”
众人越说越害怕,直到退避李镇很远的距离。
这时候,李镇的身后才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阿弟:
“你们在说什么?我才没死呢……大哥哥很好,还会吃我给的石头蛊。”
众人见苏家的小儿子还活着,这才放下了心。
能被苗寨里的小孩亲近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大恶之辈。
不过既是从冲喜河那么邪性的地方捞起来的,那一定得多加防备……
李镇摸了摸阿弟的脑袋,充耳不闻这些寨民的议论,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祭台。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火把一个接一个的点起。
幽深的寨子里,忽地荡起一阵阴风,所有寨民的脸色,忽然变得肃穆。
当~
当~
听着两声似锣声一般的响动,祭台上忽地爬上密密麻麻的蚰蜒。
蚰蜒比蜈蚣小一圈,但视为不祥之兆,且剧毒,是蛊道里常用的蛊虫。
那些蚰蜒渐渐堆成了一个人形,再爬走之后,老蛊仙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蛊仙!”
“蛊仙蛊道精进,寨子里又要安稳数年了!”
“蛊仙万岁!!”
寨民们的欢呼,在林子里回荡。
李镇却不以为意,这小把戏比自己的“如风”身法还落上几个档次,也只能骗骗这些没吃过细糠的寨民了。
果然,装神弄鬼的把戏之后,蛊仙的举动就变得朴素多了。
他举起一把菜花蛇风干以后做成的歪曲拐杖,声音变得如几人合声一般:
“请——大——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