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去歇会儿吧……稍稍用些茶点。”

就在这时,蔺聿珩悄然而来,那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穆岁安的思绪。

“哦……”穆岁安随口应和,“你自个去忙活吧……我一点儿都不累。”

闻言,蔺聿珩不禁垂眸苦笑,今日文武百官皆于烈日下三跪九叩,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承安帝却思虑缜密,为妻子觅一福地,此处既可远观大典,又可安然就座。

“稍后我送你离宫……”

“穆姑娘!”

蔺聿珩话未说完,只见一位女官忽而走上前,对穆岁安的态度毕恭毕敬。

“皇太后请您移步慈安宫一叙……”

这名女官口中的皇太后,自然是指承安帝之生母——宸贵妃。

新帝以仁孝治国,甫一登基便敬奉两宫太后,然郑太后身体抱恙,已前往行宫休养。

故而,如今的宫中,唯有安太后高居慈安宫,宫人直接尊称其为皇太后。

许是了解姜奕承的无耻本性,蔺聿珩瞬间联想到其他方面。

皇太后召见应是一道幌子,真正想要见到妻子之人,想必是承安帝……

思及此,蔺聿珩见妻子正欲跟随女官前去慈安宫,不禁心头一紧,赶忙上前拦阻住。

“你身子疲乏,需得好好歇息……”

低声言语之际,他轻轻拉住穆岁安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之意。

“我命人去向太后告罪一声,你先行出宫,回府好生休息,可好?”

蔺聿珩深知,如今的太后算是一位明事理之人,且最是不愿承安帝与臣妇纠缠不清。

“……”穆岁安悄然移开目光,不愿见到这男人委屈巴巴的眼神。

“临安郡王,我即将离京,在此之前总需辞别太后,你不必如此担心。”

话落,她轻轻扯出自己的衣袖,遂头也不回地跟随着女官而去。

后日她能否顺利离京,或许还需要这位皇太后的相助,自然得去。

刚行几步,穆岁安察觉到身后有人如影随形,无奈之下,脚步只得稍顿。

她转头提醒:“郡王爷,方才长公主派人来此,请你速去寿安宫,想必是太皇太后……”

言尽于此,她径自登上软轿,宫人们随即抬起轿辇,朝慈安宫方向而去。

蔺聿珩下意识地跟上,但刚行几步又缓缓止住脚步,稍作静默,似向青柏嘱咐什么。

毕竟宫闱重地,他身为外男,未经通传根本难以入内……

穆岁安懒洋洋地坐于轿上,抬眸望向前方那庄严肃穆的红墙绿瓦。

她心中虽对郡王爷略有怨愤,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怜悯之情终究还是占据了主导。

面对神志不清的亲生母亲、弥留之际的祖母,若是换作她,或许早已无暇顾及他人。

即便是自己的挚爱之人,在如此艰难的时刻,恐怕也会暂且放下……

须臾之后,修葺一新的慈安宫内。

死了夫君、儿子登基的宸贵妃,身着紫衣华服,云鬓花颜,全然不似三十有五的太后,倒像二十来岁的佳人。

“穆姑娘,坐下说话吧……”

说话间,太后那好奇的目光,不自觉地瞄向穆岁安的小腹。

“孩子可曾闹腾你?”她一边命嬷嬷奉上清茶,一边微笑着问道。

未等穆岁安回话,太后凝视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色,自问自答:“想来是个贴心的孩子……”

“不似哀家怀皇帝的时候……足足吐了四个月,方才稍稍好转呢。”

在与穆岁安闲谈之时,太后毫无威严之态,仿若一位温柔和善的长辈。

“起初是有些吃不下饭……”穆岁安不好意思地开口,“后来阿爹……恐吓过孩子两回。”

反正不知是否为巧合,自那以后她的食欲明显好转,愈发能吃能睡。

“……”太后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不禁掩唇轻笑,“穆将军……可真真是一位趣人啊!”

言及此处,她忽而从一旁的几案上取来两幅画像,轻放于穆岁安的面前。

“打开瞧瞧……”她柔声说道。

“哦……”穆岁安轻轻点头,继而小心翼翼地将两幅画像相继展开。

画上之人,正是卫芙盈与李莜莜。

“卫芙盈……”太后轻叹一声,话语中带着几分惋惜之意,“论家世,其为卫国公嫡女,且父兄得力,堪为皇后之不二人选。”

“只可惜……其面容略有瑕疵,身子更是伤及根本,此生无法诞育子嗣。”

说到这里,太后缓缓摇头,随后抬手轻点一下李莜莜的画像。

“李莜莜,户部尚书之嫡幼女,此前性情骄纵,而今倒是愈发沉稳了……”

“故而,哀家斟酌许久,觉得李氏可正位中宫,至于卫氏……则为妃位。”

言罢,太后抬眸望向穆岁安,似在征询她对此事有何高见。

穆岁安顿觉无语至极:“……”

皇帝立后纳妃,乃国之大事!她有何资格指手画脚,莫非自寻死路不成?

“无需紧张……”太后瞧见她这副满眼警惕的模样,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哀家知道你与这二人相识,此番全当闲话家常,无关朝政与国事。”

“其实我与她们不算熟悉……”穆岁安笑了笑,“泛泛之交罢了,实在是帮不了太后。”

此言非虚,她素来不喜交友,与那两位姑娘甚少有私下往来。

李莜莜性情不错,虽偶有骄纵,但在人前却表现得端庄得体,不失大家闺秀之风范。

至于卫芙盈……昔日虽曾对她略有言语冒犯,但实难称得上有深仇大恨。

这姑娘对皇帝痴心一片,无奈难以孕育子嗣,只得屈居妃位……入宫看似蒙受龙恩,实则恐是一场劫难。

“卫芙盈入宫必是一场悲剧……”

或许是洞悉了穆岁安的心思,太后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此言。

“帝王向来薄情寡义,让那些女子入宫为妃,名义上是恩赐,实则又何尝不是一种牵制?”

话至此处,太后忽地伸手,轻轻握住穆岁安那略带薄茧的十指。

“孩子,你身为东境守将之女,皇帝大可以此为由,将你留于京中……”

“太后!”

太后话语未尽,只见慈安宫的掌事嬷嬷匆匆入内,低声禀报道:“太皇太后薨逝了!”

“……”穆岁安闻言,双手一颤,手中的茶盏骤然坠地。

虽知太皇太后大限将至,但却未曾料到她竟会于今日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