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皇帝已能起身,且行动自如,龙体逐渐好转,似有痊愈之兆。
三日之后,七月十八,恰逢吉日。
永兴帝为嘉奖穆家军在东境战场上所立之赫赫战功,特大办庆功宴。
因万寿节之祸,方至不惑之年的皇帝已卧榻静养两月,迟迟不见康复。
然而今日,他却精神抖擞,看上去满面红光,整个人恍若新生……
宫灯初上,皓月当空,麟德殿于灯火的映照下,亮如白昼,耀眼夺目。
雕梁画栋间点缀着金玉,方桌摆满琼浆玉液与珍馐美味,琉璃杯盏与玉盘交相辉映。
身姿妖娆的舞姬翩翩起舞,高雅喜乐的丝竹声声入耳,此景好不奢靡。
“穆爱卿!”
此时,永兴帝浑厚的声音响起,舞姬与乐伎们恭敬行礼,继而鱼贯而出。
“此番与东越之战,爱卿率领大雍铁骑立下汗马功劳,朕心甚慰!”
说着,永兴帝执起鎏金酒盏,煞有其事地敬向左下首的穆风。
“干!”穆风朗声应道,随即毫不客气地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其不仅未向皇帝谢恩,甚至都没有起身行礼,就这样自顾自地豪饮。
“阿爹……”穆岁安轻轻扯了一下穆风的衣袖,压低声音提醒,“谢恩……”
“啥?谢……”穆风反应过来,赶忙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稍稍行礼。
“皇帝陛下恕罪,我……草民……微臣头一回入宫,第一次见到皇帝,这心里太激动了!”
“难怪东越不是咱对手呢!原来咱大雍有一位如此威风凛凛的明君啊!”
穆风的声音洪亮高亢,闻之对皇帝的敬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将东境战事之大捷,率先归功于龙椅之上“英明神武”的皇帝——
这般溜须拍马的实诚招数,令殿内的文武百官叹为观止。
穆风是何人?飞云寨之匪首,此人向来桀骜不驯、目中无人!
如此枭雄,给皇帝戴高帽子,本就注重虚名的永兴帝,当即龙颜大悦。
“爱卿免礼!赐座!日后入宫无需讲究此等繁文缛节!”
“多谢皇帝陛下!”穆风随即向自己的闺女投去一个邀功的眼神。
“……”穆岁安悄然竖起大拇指。
“穆爱卿,乔爱卿缘何未入宫?”永兴帝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姐夫。
“老乔腿伤复发,难以起身,只能在府中歇着。”穆风回道。
实际上,老乔就是不喜皇宫,不愿意参加这种热闹的宴席。
“腿伤复发……”永兴帝闻言,眼中适时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心虚。
紧接着,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穆爱卿……你年纪尚轻,身边总不能长久无人伺候……”说着,他将目光投向穆岁安,“想必临安郡王妃,对此也忧心忡忡吧?”
我忧心你咋还不去死——穆岁安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咒骂一句。
“皇帝陛下……”她微微一笑,“这些事情都是由阿爹自个做主呢。”
譬如她知道柳姨喜欢阿爹,但从来不会开口,要求阿爹接受柳姨。
阿爹娶妻也好,纳妾也罢,全凭自己的心意就行,不必顾虑其他。
“也是……”永兴帝笑着颔首,旋即直言不讳,“穆爱卿啊……如今你已是正三品将军,府中不能无人主事……”
“太常寺少卿有一嫡妹,年方二九尚待字闺中,朕倒觉得与爱卿甚配!”
言罢,永兴帝直直望向穆风,以及其身侧的穆岁安。
“可以!皇帝陛下做主便是!”穆风未有丝毫犹豫,竟格外爽快地应允。
永兴帝:“???”
这家伙是真不懂,还是不敢抗旨?
见状,蔺聿珩亦深感惊诧,然他凝神观察妻子神色,却见其并无异常。
“皇帝陛下!”穆风再度开了口。
“我没钱!穷得叮当响!现在还是靠闺女养着……那总不能用闺女和女婿的银子娶媳妇吧?”
“您让那姑娘多带点银子,起码带个十万两嫁妆过来才够用!”
“还有啊……做后娘的,总得给我闺女见面礼吧……五万两差不多了。”
“您瞅瞅,可还有哪位富有的姑娘给我做小妾的?一并带银子来就行!”
说罢,穆风特意起身,拱手向皇帝深深鞠了一躬,以表谢意。
永兴帝险些失态:“……”
王妃的嫁妆也不过五万两,这土匪竟狮子大开口,要十万两银子!还有五万见面礼?
“皇帝陛下……”穆风全然无视皇帝与朝臣的惊愕,继续哭穷卖惨。
“我现在是一个铜板都没有,这回赏赐的金银财宝,都给闺女买肉了。”
“要是赐婚的姑娘不带银子,没几天饿死在郓州……那怪不得我啊!”
至于是否当真是饿死的……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又能查到!
“此事……”永兴帝深吸一口气,“容后再议吧!也不急于一时……”
穆风如此厚颜无耻地哭穷,若是他强行赐婚,岂不是欺压功臣,更罔顾官眷之生死!
“陛下……”宸贵妃莞尔一笑,轻声提醒道,“您龙体初愈,尚需服药。”
“嗯!”永兴帝亦觉身子疲乏,遂颔首应道,“众卿自便,朕且去更衣,太子在此即可。”
话音刚落,他携宸贵妃一同离去。
穆岁安抬眸望去——只觉皇帝这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刚才还精神抖擞,声音浑厚,但仅半个时辰不到,皇帝就好像被抽走了龙筋一般。
回光返照——穆岁安的脑海中忽地闪现这四个字。
思及此,她悄然瞥一眼太子,看来太子身上的蟒袍,即将变成龙袍了。
恰在此时,姜奕承徐步而来,其手中还握着一只精美的龙头酒盏。
“穆将军,孤敬你一杯,以谢将军镇守东境之劳苦功高。”
“……”穆风虽觉这太子对他有些过于热情了,但还是举杯与之共饮。
见到令人厌烦的太子,蔺聿珩似不经意间挪动半步,将妻子牢牢挡在自己的身后。
“表哥……”姜奕承轻笑一声,似是对其这般杯弓蛇影之举毫不在意。
“听闻昭阳姑母贵体不适,今日甚至未能入宫赴宴,孤心甚忧啊!”他故作姿态道。
“母亲无碍,不劳太子挂怀!”蔺聿珩面无表情地回敬一句。
太子此人,不愧是皇帝宠爱多年的亲生儿子!其品性与皇帝如出一辙,虚伪做作!
即便妻子眼盲心瞎,也断不会看上此等令人作呕之卑劣小人……
与此同时,今日未曾参加庆功宴的昭阳长公主,正缓步靠近龙涎殿。
“本宫有要事……需见皇帝一面!”
昔日珠光宝翠的长公主,此刻仅着一袭淡雅素净的白衣,且未施粉黛。
闻言,一位眼生的太监上前,毕恭毕敬道:“长公主,陛下在小憩,您不妨明日再来吧?”
“宸贵妃娘娘离去前交代,不许任何人打扰陛下休息。”他特意补充。
“放肆!”昭阳长公主呵斥一声。
“尔等御前之人,何时变成了宸贵妃的走狗?难怪皇帝会重罚薛公公!”
话落,她抬手一挥,直接将小太监推至一旁,继而径自踏入殿内。
从始至终,龙涎殿外的侍卫与隐匿暗处的暗卫,仿若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