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待我策马赶到,所见却是跌落悬崖的马车,以及二人的……尸身。”
言及此处,乔随彧闭上眼睛,任凭狂风裹挟着雨点,吹至他的四肢百骸。
“师娘待我恩重如山,师妹腹中尚有师弟的遗腹子……却因我而惨死。”
“然而,二人离世不足一月,长公主在我的茶水中下禁药,这才有了所谓的女儿!”
正因此事,太后心中有愧,才会向先帝提议,由他前去青州赈灾。
或许太后此举的初衷,只是为了让长公主暂时冷静下来。
“本宫与母后皆未动手!”昭阳长公主一如既往地否认,“天降大雪,马车打滑罢了!”
此言非虚,她是不喜欢驸马的师娘与小师妹,但还不至于动手杀人。
毕竟当年驸马如此看中她们,一旦她冲动行事,恐会将驸马逼上绝路。
“都不重要了……”乔随彧喃喃道。
“长公主,蔺闻璟已逝多年,不日我将会永远离开京城……”
“你休想!”昭阳长公主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惟之,你是本宫的驸马,生生世世皆是!”
“惟之,我答应你……往后我再也不会肆意罚你……我们好好共度余生……”
“整整十五年了,我日夜思念,好不容易才盼得你死而复生,又岂会再放你离去呢?”
说罢,昭阳长公主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乔随彧,生怕一松手,他便会再次消失不见。
其实驸马以为的那些折辱,只是她想撕下其冷漠面具的无奈之举。
“惟之……”
“长公主,在下去意已决,此生不会再做回蔺闻璟,只为乔随彧。”
“惟之,你不要逼我……”昭阳长公主的寇丹,因过度用力,而几近刺破乔随彧的衣裳。
说着,她缓缓抬起头来,泛着水光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一层疯狂之色。
“本宫是长公主,你违抗不得,本宫实在是不愿再强迫于你……”
“大不了一死!”乔随彧云淡风轻地打断昭阳长公主的警告,“反正我已无九族亲眷。”
“那么飞云寨又当如何!莫非你全然不顾救命恩人穆风的生死?还有穆岁安和乔棠!”
昭阳长公主见到乔随彧一脸坦然赴死之态,心头一沉,不禁脱口而出。
“穆风?”乔随彧轻笑一声,“长公主太不了解穆风了,或许也过于低估了飞云寨。”
“纵然先帝在世,恐怕也不会允许长公主为一己私欲,残害战功赫赫的边境守将。”
“无论是当今陛下,还是太子,似乎皆与长公主关系不睦……”
言尽于此,乔随彧缄口不言,用力扯下昭阳长公主的手,继而缓缓落座于一旁椅上。
单从方才这件事来看,长公主就连岁岁在他身边,都无法容忍。
倘若以他的一条命,换来穆风与岁岁的余生安宁,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也是他下此决心的重要缘由……
直至午膳开始,对乔随彧束手无策的昭阳长公主,依旧不肯离开。
万幸穆风偶遇两位江湖旧友,未赶回府中用膳,否则他能将长公主一行人扔出去。
即便如此,穆岁安余怒未消,也没有命人准备多余的碗筷。
于是,众人大快朵颐,唯有昭阳长公主在凉亭中,独自凭栏听雨……
“你不放心,大可去陪着你娘。”
穆岁安瞥见蔺聿珩的魂不守舍,撇了撇嘴,特意好心地提醒一句。
“……”蔺聿珩迅速瞄一眼父亲,见其依旧在专心用膳,仿若未受到母亲的半分影响。
“其实……”他无奈轻叹一声,“我只是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如此?”
这些年,母亲看似恢复正常,但实则从未从父亲“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
母亲对父亲的情意真挚无比——此乃他一直深信不疑之事。
然而,父亲死而复生,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苦苦相逼,折辱其傲骨,甚至以权压人。
“这个嘛……”柳如月轻笑道,“或许我稍有了解……昭阳长公主是何心思。”
“长公主妄图将乔大哥身边的所有人都逼走,直至乔大哥孑然一身。”
“再者,打断乔大哥的傲骨,让他的世界里唯其一人,从心底生出对长公主的依赖。”
“简而言之,长公主希望乔大哥为她疯狂、痴迷,无她活不下去。”
同样身为女子,且柳如月又在烟花之地待过几载,自然极易洞悉人心。
长公主对乔大哥心意不假,只是久久未能得到回应,以致走火入魔。
偏偏这尊贵无双的身份,不允许长公主在男人面前……放下自己的骄傲。
“呕——”
就在这时,穆岁安突然将手中的那碗鱼汤放下,捂着嘴巴干呕了一下。
“夫人,你怎么了?”
见状,蔺聿珩瞬间将父母的纠葛抛之九霄云外,满脸担忧地揽过妻子。
“岁岁,可有不适之处?”乔随彧亦放下筷子,轻声询问道。
“这鱼汤也太腥了吧……”穆岁安皱着小脸,将鱼汤推至一旁,“熏得我直犯恶心。”
“腥?”蔺聿珩低头尝了一口,只觉鱼汤鲜美,丝毫品不出半点腥味。
乔随彧则稍稍抬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将鱼汤和醉虾尽数撤下。
“岁岁,是不是因为刚才多吃了两串冰糖葫芦啊?”乔棠随即问道。
此时,对面的柳如月,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抓起穆岁安的右手腕,为其诊脉。
入飞云寨十一年,她除了帮忙处理寨中庶务,便是潜心钻研医术,尤其是妇产之道。
如今为女子诊治某些常见病症,已是不在话下,更遑论是区区诊脉。
“柳姨……”穆岁安瞧着柳如月诊完右手把左手,不禁有些紧张。
“岁岁,此处皆为自家人,你无需羞涩……”柳如月低声问道,“你本月的癸水可至?”
“便是这几日之事……”蔺聿珩赶忙替妻子回答,且心中似乎有了猜测。
妻子一时兴起,想要孩子,早已将他的避子药物偷偷藏了起来。
直至此时,乔棠也明白过来,乔随彧更是暗暗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柳姨……我是不是有娃娃了?”穆岁安的眸中难掩欣喜。
“……”柳如月环顾众人,继而缓缓收回切脉的手,轻捏一下穆岁安白里透粉的脸颊。
“暂时……尚未诊出喜脉……”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待过十天半月再瞧瞧。”她又补充一句。
穆岁安闻言,嗷呜一声,随即倏地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蔺聿珩。
其明亮如星的大眼睛里,那哀怨的眼神之中,清晰地浮现出两个字——
没用!
蔺聿珩:“……”
他究竟有多厉害,妻子最是清楚!
“呕——”
这一回,掩唇干呕之人,则变成了正在为穆岁安斟茶的乔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