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自我介绍
钱母气得捂住胸口，踉跄后退两步。姜父赶紧扶住她，打着圆场：“算了算了，不换就不换吧，孩子们刚开学，和气最重要。”
等人群散去，宿舍里终于安静下来。马雅燕小心翼翼地凑到林玉环身边：“你不该得罪他们，看着就是有背景的。”
“大姐，”林玉环笑笑，“有背景就该理所当然地欺负人吗？”
对面上铺的周蓉探出头来，一头短发显得格外精神：“老五说得对！凭什么让我们迁就她们？想要好位置，早来啊！”
宿舍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经过这一闹，倒是让室友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夜深了，林玉环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蝉鸣。她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的校园布告栏，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剪报，是关于恢复高考的新闻。十年浩劫，多少人的青春被耽误。而今天，她终于站在了大学的门槛上。
第二天是开学典礼。
林玉环坐在阶梯教室里，看着主席台上“一九七七年新生开学典礼”的横幅，心中百感交集。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每个人脸上。有人神情专注，有人眼含热泪，还有人悄悄擦拭着眼角。
这一届的学生，年龄跨度很大。有应届生，也有已经三十多岁的工人、知青。但此刻，大家都怀着同样的心情——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期待。
校长讲完话，他们跟着辅导员回到教室。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的气息，黑板擦得锃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位头发花白的瘦削老人走进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脚步却异常稳健。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庄耀明教授。他曾留学海外十年，精通英美文学，却在文革中蹲了十年牛棚。但即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依然坚持学术研究，在简陋的草棚里默写翻译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今天，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林教授说，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中文和英文各说一遍。”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林玉环环顾四周，发现连平时最活跃的周蓉都低下了头。她知道，在座的大多数人，这十年里连本像样的英语教材都没见过。
所有人都得用英语做自我介绍，这对大多数农村来的学生来说，无异于一场严峻的考验。
“玉环，我完了！”周蓉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我就认得二十六个字母，这可怎么办啊？”她紧张地绞着手指，脸上的汗环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林玉环转头看向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同桌，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报英语专业？”她注意到周蓉的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即将到来的自我介绍吓坏了。
“我寻思着大家都不行，说不定我还能混个中等。”周蓉苦着脸，眼睛里写满了后悔，“谁知道第一节课就要用英语自我介绍！早知道就听我爹的话去学中文了。”
林玉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微微颤抖：“别紧张，能进这个班的，水平应该都差不多。”她试图安慰道，但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呵，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前排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钱凤转过身来，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就知道背abc的渣渣，也配学英语专业？要我说，还是趁早回去种地吧。”
教室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周围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有人低下头假装没听见，有人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周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少在这充大尾巴狼！你家祖上不也是农村出来的？装什么清高！”
“你！”钱凤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地转向旁边的姜雨柔，“雨柔可是全市英语演讲比赛一等奖得主，你们这种水平，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姜雨柔面无表情地翻着课本，仿佛对这场争执毫不关心。但林玉环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林玉环看着钱凤趾高气扬的样子，忍不住问：“那你呢？你有什么成绩可以拿出来说说？”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钱凤顿时语塞，涨红了脸又说不出话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桌角，指节发白。
“原来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周蓉嗤笑一声，“整天跟在姜雨柔屁股后面当跟班，以为自己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这时，后排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林玉环，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我也参加过市级赛事。”韩明浩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笑容。
“是啊，就是没拿到名次。”旁边的刘胖子立刻补充道，“连三等奖都没混上。”
“你懂什么！”韩明浩恼火地瞪了刘胖子一眼，“那次评委明显有问题，要不是”
“得了吧，”刘胖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那口音，连我都听不下去。”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连林玉环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两人的插科打诨，确实缓解了些许紧张的气氛。
“安静！”林教授的声音突然响起，教室瞬间鸦雀无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姜雨柔！”
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生优雅地站起身，微微整理了一下垂落的长发。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从容。
“good morning， everyone my name is jiang yuwei”
姜雨柔用标准的英语做了自我介绍。她的发音流畅自然，语调抑扬顿按，让人如沐春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和犹豫。
“very good， please sit down”林教授难得露出赞许的表情，这在他向来严肃的面孔上显得格外珍贵。
教室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有人在议论姜雨柔的英语有多好，也有人在讨论她和林玉环谁更漂亮。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个女生身上，一个清冷如霜，一个明媚似火。
姜雨柔听到有人说林玉环比她好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透露出内心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