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托孤

“托孤”两字,从沈倾山嘴里轻描淡写说出来,却震得沈悦傻在当场。

她只觉耳中阵阵轰鸣。

“我没听清,小叔,你、刚说什么?”

沈倾山示意那封信。

“你母亲中毒快死了,你不知道?”

话落,他轻淡的眉眼间隐约阴翳。

沈悦顾不得害怕,冲上前就要看那封信,可就要在触及到信纸时,却又瑟缩回来。

“我妈说只能交给您看,她今晚跟我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还让我听你的话,中毒?怎么会呢?谁敢给她下毒?”

沈悦语无伦次,根本不愿信,可这明明是小叔亲口说出的话。

她喃喃着“不可能”,脸色却越来越白,眼眶也随之红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冲到房门,可突然又想起什么她又再度跑回来,一张脸上已满是泪痕,全身颤抖的几乎无法自制。

“又跑回来做什么?”

沈倾山轻品茶水,眉眼不抬,好像就是随口的好奇。

沈悦看着面前事不关己的长辈,已然把他当做了主心骨。

那是母亲信任的人。

“小叔,我妈她到底怎么了?”

至此,沈悦彻底染上哭腔。

“我妈叫我一定要找你当靠山,你还没答应我,我、我不敢去见她。”

沈倾山这才正经赏去了几眼。

沈悦眼里的恐慌,还有对即将失去至亲依靠的不安与脆弱,似曾相识。

除此之外,倒还算听话。

虽然的确蠢了些。

沈倾山放下杯子,重新拿起那张信,眸色渐深。

里面的内容,的确不适合给第三人看。

信里的每一条信息,都足以掀起沈家的轰动。

很难想象,齐思慧在写下这些字时,是抱着怎样的破釜沉舟。

他的眼再度落向纸间,但全篇大幅,是对沈悦后路的担忧。

字字句句,拳拳切切。

一个高傲了半辈子的母亲,为了她的孩子,选择向昔日对手低头。

【五爷亲启:

落笔仓促冒昧,实数无奈,但我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中了毒,沈承海趁我不备下的,为了给他在外面的私生子让位。

等我发现中毒时已经太迟了,算算时间,所剩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萎靡不振,嗜睡恍惚,直到后续渐渐加重,出现夜里偶尔的呼吸骤停。

而且这种毒,前期无法被探查。

说到这里,您这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

是的,这些症状跟您母亲当时一样。

我们中的是一样的毒。

只不过您当时帮助三夫人及时脱离了沈家,但是余毒仍会腐骨蚀肉,最后在睡梦中致幻而死。

四年前,您匆匆离开沈家,应该是去见三夫人最后一面了吧?

我从沈承海那偷听到 “执迷”的毒发症状,若您母亲最后症状对的上我所说的,那您就知道我没有在撒谎。

这也是我即将要面临的死法。

这些年您在沈家看似受宠,实则危机四伏。

如今才明白,老爷子把您当成了大房的磨刀石,什么偏爱,什么关照,连同二房在内,都是他老人家的操刀石。

血亲反目,手足猜忌,我在地下等着沈家大厦将倾的消息。

……

我的毒是出自沈承海之手,至于您母亲当年的毒何人所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沈承海最近与霍氏有联系。

从这里着手调查,您或许会有收获。

当然,现在的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您肯定在笑我们母女的蠢钝,早前,您明明提醒过,是我耳聋心瞎,几十载光阴,终是所托非人。

至于我娘家,他们有自己的齐家人要守护,我已不指望。

我的蠢,我认,但幼女无辜,沈悦只是被我溺爱以至跋扈,而沈承海狼子野心,伪装至今,竟是要故意将我爱女养废。

日日夜夜,恨不能食骨,悔不复当初!

唯一放心不下,只此一女,沈悦以后若得五爷些许管教照拂,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叩谢五爷大恩。

万望五爷体恤,伸以援手,在我死前,定将沈悦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再冲突贵人。

齐思慧泣血再拜

信纸在火光下慢慢燃烧殆尽。

沈倾山收了打火机,看向想问却又不敢的沈悦,开门见山。

“你母亲的毒,是你父亲下的。”

沈悦脸色刷一下苍白,嗫嚅着,双唇颤抖。

“你母亲让我告诉你,在养残你这件事上,她是无心,你爸是恶意。”

沈悦哇一声就哭了。

“你母亲还让我告诉你,没有脑子,空有狠毒,只会死的更快。”

哭声更加撕心裂肺。

好在三房之间独成院落,沈悦哭的再响,也惊动不了旁人半分。

“为、为什么?”

沈悦想不通,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恩爱的父母,而她千宠万爱。

现在居然得知一切都是假的?

“就因为我不是男孩子?外面那个女人就那么好?”

小姑娘看着桌后的男人,涉世未深,可又恨意满满。

沈倾山偏头看了下时间,并不打算解释,也没打算继续留人。

“回去告诉你母亲,我拒绝她的请求。”

沈悦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恐慌一下占据满脸。

“小叔!”

沈倾山却不再看她,睨着那堆灰烬,眸色深弥,窒默片刻,忽的凉薄扯唇。

她以为她说着那些事,他就不知道?

偏她一叶障目。

蠢货罢了。

沈悦失魂落魄离开。

封明收回视线,进来禀告。

“老板,如您所料,霍晚音的确将宁小姐送她的书给扔了,霍妍微刚坐了大房的车离开。”

沈倾山轻声应着,随即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那块腕表。

在回沈家之前,宁执青取走了手表里的定位监听器。

至于她想干什么,过几天他就知道了。

“需要我们插手吗?”

沈倾山扫过杯子里已经泡的发胀的枸杞,红的刺目,他轻描淡写,“不用,看戏就行。”

霍妍微的确是聪明,可惜,遇到的是宁执青。

那个女人的软肋,能被这样算无遗漏的在乎保护着,大抵也是幸福的。

沈倾山起身,推开窗。

夜凉黑寂,海棠未眠。

他沉沉眸色,穿过阒静夜色,最终停在另一方的寂寂院落。

她应该是睡了。

溶溶月色,灯火依稀。

隐约虫鸣里,混着断续哭声。

偌大的宅院,锁生与死,禁欢与乐。

到底有什么,可羡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