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觉醒
柳羽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越过灌木丛。
刚过去，就见到王猎户躺在一片树叶里。
他满脸是血，一条腿被黑熊咬断，只剩下碎裂的骨头带着皮肉连在一起。
身上的粗布衣服被熊爪撕开，腹部有一道伤口直接剖开肚皮，甚至连肠子都在外面露着。
柳羽听说过剖腹之后，人甚至还能活十几个小时，此时才算是见到真的。
此时的王猎户俨然只剩下一口气，斜着眼睛看到柳羽，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苦涩。
“柳……秀才……是……是你……”
柳羽皱着眉头走上前，看到他的样子，已然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了。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信念，才能坚持到现在而已。
“帮……帮帮……我……”
王猎户想要伸手，可那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动了几下，都只能让手指微微颤动。
“我帮不了你，你活不下去了。”
王猎户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喃喃道：
“帮……帮我……”
“送……送……送信……床……床头……钱……”
柳羽愣了一下。
他不是要自己救他，而是要柳羽帮他寄一封信？
“你让我帮你送一封信？”
王猎户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是……是……”
“柳……秀才……”
“太……疼了……求你……杀……杀了我……太疼了……”
柳羽听到他的话，心里不知涌上了一股什么味道，连带着血腥味充斥着他的脑海。
他忍不住蹲下去，就见王猎户的手猛然又抓在他脚踝上。
“柳……柳……杀……杀了我……”
柳羽心头狂跳。
他甚至能感受到王猎户抓住自己脚踝的手，因为疼痛而剧烈的颤抖。
这已经足以称得上是生不如死！
他和王猎户有些仇怨。
可真要让自己动手杀人，哪怕是已经半死不活的人，他还是下不去手。
看着求死不能的王猎户，他又实在是不忍直视。
自己只是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怎么这种两段煎熬的事情，总是会不偏不倚地找到自己？
王猎户求死的呢喃在柳羽耳边不断冲击。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站起身，从背上取下了那柄枪。
看到这一幕，王猎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宽慰。
“对……对……对不住……”
“我……我不是……好，好人……对不住……”
“别说了！”
柳羽后槽牙紧咬，握着剥皮刀的手，俨然已经有些颤抖。
他闭上眼睛，手中猛然落下。
枪尖穿过皮肤，穿过胸骨，刺入胸膛的阻碍，让柳羽有些麻木。
“谢……”
看着王猎户说完最后一个字。
柳羽大汗淋漓地瘫坐在地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王猎户的尸体，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像个石头一样枯坐着，努力想要把杀人后的那股感觉从身体里驱逐。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
木讷地从黑熊脖子上拔出剥皮刀，在地上刨了一个坑。
将王猎户的尸体扔了进去，掩埋好，又编了一个木架，拖着熊尸一步一步挪下山。
李玉娘站在村口，远远的就见到柳羽拖着木架的身影，急忙迎上去。
却见柳羽脸色苍白，连忙帮他拖着架子，急切地问道：
“相公，伤到哪了吗？”
柳羽没说话，只是木讷地挪动着脚步。
李玉娘心里又急又怕，连忙冲着村子的方向喊道：
“婉儿，楚大哥，来帮忙啊！”
喊声穿过村子，不一会儿，家里所有人都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见到柳羽的样子，几人都吓了一跳。
楚廿一更是几步跑上前，上下打量着柳羽的身子，见他身上没有伤口，这才满脸疑惑地说道：
“你……”
没等他说完，就见柳羽丢下架子，低声说道：
“你们把东西带回去，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说完，直奔村尾而去。
李玉娘心里着急，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楚廿一眉头紧锁，看了看柳羽，突然发现他背后的那柄枪的枪尖处，有着一抹血迹。
再转头看了看熊尸，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
“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吗？”
柳羽直奔王猎户家，用石头敲开门锁，直奔里屋的床。
翻开床头，就看到那枕头下面，有一封泛黄的信和几块碎银子。
他打开信，一口气看完，便坐在床上，像是失了魂。
李玉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见到柳羽的样子，又惊又怕地说道：
“相公，到底怎么了？”
柳羽苦笑的抬起头，看着李玉娘说道：
“没什么事，王猎户托我送一封信。”
“王猎户？”
李玉娘愣了一下，看了看他手上的信，疑惑地问道：
“送给谁？送到哪？”
柳羽愣了一下，苦笑着摇头道：
“不知道……”
“这封信，是我写的，看到信的那一刻，我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信的大概内容。”
“王猎户，他早些年有一个妻子，还生了个儿子。”
“后来那女人受不了他酗酒之后打自己，就带着儿子走了。”
“他有一次喝醉了，就找到我写下了这封信。”
“可这封信始终没有送出去，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往哪送。”
“信里提到一件事，那女人走的时候，咒骂过王猎户，说他这辈子会过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见到了。”
“他被熊瞎子剖开了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却死不掉，疼了不知道多久，我去的时候，他还没咽气。”
李玉娘看到自己男人这个样子，心疼的不行，急忙上前搂住他的脖子，柔声安慰道：
“你送他走了，这是好事。”
“我知道。”
柳羽松了一口气说道：
“看到这封信之前，我还在怀疑自己。可看到之后，我反而释怀了。”
“写这封信的是我，给婉儿拉帮套让王猎户记恨的是我，他记恨我因此报复我，反而被我的陷阱伤到，最终因为受伤，被熊瞎子弄了个半死。”
“而在他临死时，送他走的还是我，而我，又答应了他，帮他送这封我曾经亲手写下的信。”
“这世间因果密如蛛丝，抛出的每一颗石子，总会在应该落下的时候，落在它该落到的地方。”
“以前，面对这些我难以承受的因果，总是试图逃避，认为它们不该加在我的身上，至少不该加在现在的我身上。”
“可现在看来，凡是加在身上的果报，都有与之对应的因。”
“我逃不掉，也躲不开。”
“既然我已经来了，也回不去，就不能再一味躲避。”
“若这世道需要我，那我便站出来！”
“扫清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