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怪人
看到唐宗在不甘的嘶吼声中，被两个皂吏带走，庞县令又和其他皂吏说了几句什么。
那几个皂吏脸色虽然有些难看，可还是点了点头，急匆匆地往县衙走去。
庞县令这才转向柳羽，躬身说道：
“柳兄弟，我来晚了，让你受惊。”
柳羽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你当真要清理唐家满门？”
庞县令眯着眼笑呵呵地看着柳羽，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柳兄弟，有时候心软会害了你。”
柳羽沉声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以唐家的势力，在朝堂上也必然有些许口舌，到时候他们上书参你一本，你离开沧县的日子，可能要提前了。”
庞县令苦笑着低下头，眼眸低垂，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柳羽的肩膀。
“尽人事，听天命！”
说完，便径直走到粮铺，看着掌柜说道：
“拿五百斤细粮给他，钱去县衙取。”
随后拱了拱手，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长街之上，庞县令背着手，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只留给柳羽一个背影。
柳羽看着那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庞县令，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每次相见，都能给柳羽带来不小的触动，且次次都不一样。
从最开始的一心为民，到后来秉公执法，再到后来知道他以身证道，直到这次铁血手段。
仿佛每一次见面，都能让柳羽发掘他人性中的另一面。
但是无论哪一面，他的心里始终装着扶济苍生。
“客官，粮装好了。”
柳羽点了点头，拿出钱递了过去。
掌柜的起初还不敢要，毕竟庞县令交待了，要去县衙取。
可柳羽再三坚持，他还是收下了银两。
离开县城，一路上又见到不少南下的流民。
想来是临县的战事已经如火如荼，导致越来越多的百姓受到牵连，不得不南下避祸。
现在车上装着的是五百斤细粮，真要被流民盯上，只怕那张弓就必须要见血了！
想到这里，柳羽不由得又提起鞭子，轻轻抽打了一下拉车的黄牛。
牛车在官道上吱吱呀呀地前进，柳羽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侧的流民身上。
就在这时，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拉他的衣角。
随后就听楚灵汐细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羽哥哥，哥哥说，咱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柳羽眉头一皱，回头看去，就见一群流民正快步跟在牛车后面，目光死死盯着车上的粮包。
那些流民就保持着大概七八米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
牛车的速度本就不快，也就比走路快上那么一点点，甚至比不上慢跑。
那些流民似乎也察觉到了柳羽的目光，脚步也快了起来。
见到这情形，柳羽暗骂了一声不好。
随后扬起鞭子就准备给黄牛再来一下重的。
可下一刻，就见七八个流民衣衫褴褛的流民突然跑了出来。
他们站在路中间，双手张开，拦在牛车前面。
拉车的老黄牛通人性，见到有人挡在前面，当即停下了脚步，歪歪头准备找个能过的地方，可左转右转都找不到路，不由得仰起头，“哞”地叫了一声。
牛叫声一响，那些流民顿时围了上来。
柳羽抬手将弓拿在手里，翻身上了牛车，踩在车架上，弓箭瞄着那些流民说道：
“都别动！别逼我杀人！”
见柳羽拿出弓箭，那些流民顿时止住了脚步。
只见其中一个流民缓缓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
“这位小哥……咱们不是要抢你……是想求求你给口吃的，让咱们撑到下个村子就好。”
“咱们都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求求你行行好，给口吃的就行。”
柳羽眉头紧皱，弓弦丝毫没松，可握着弓的拳头却攥得死死的。
他扫视了一眼，这才注意到，那伙围上来的流民，其实有不少都是穿着男人衣服的女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
各个面如枯槁，形销骨立。
柳羽微微叹了口气，从车上扔下半包粮袋，沉声说道：
“粮给你们了，让开路！”
那些挡着路的流民见状，当即闪开了一条缝。
柳羽连忙催动黄牛，再次上路。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柳羽越走越觉得不对。
他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身后的两兄妹说话了。
去县城的路上，两兄妹一直在车后面窃窃私语，回来的时候也始终没停。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身后就悄然无声，没有一点声音。
他心头一惊，急忙回头看去。
下一刻，他立刻勒停黄牛，心也像是被缰绳勒住一般。
只见那牛车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中年男人。
他两只手分别架在楚家兄妹的肩头，手上各握着一柄匕首。
身上穿的虽然是锦袍，可早已脏兮兮的，甚至有些地方，还有着星星点点的血污。
楚家兄妹脸色煞白，看着眼前那明光闪烁的刀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羽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问身份，直接开口说道：
“这位兄弟，你要钱给钱，要粮给我给粮，能不能先放了孩子。”
那人笑了笑，从楚家兄妹脖子上收回手。
两个孩子立刻从车上爬到柳羽身边。
柳羽拱了拱手，说道：
“你要什么？钱还是粮？”
那人摇了摇头，指着身后说道：
“我跟你说个笑话，你想听吗？”
柳羽眉头紧锁。
他搞不清楚这个人的来历，更搞不清楚这个人的身手。
能够悄无声息的上了牛车，甚至还挟持住楚家兄妹，过程中自己连一丝异样都没察觉，这种本事已经超越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可一个有着这种本事的人，怎么说起话来却疯疯癫癫的？
那人见柳羽不说话，自顾自地开口道：
“刚才来的路上，我见到一群流民打起来了，似乎是因为谁给了他们半包粮食。”
柳羽听了，顿时心头一沉。
还没等他问话，那人又接着说道：
“有两个孩子在争斗的流民里被踩来踩去，咽气的时候，拳头里还抓着一小把米。”
“若是没有那一包粮，他们也不至于被其他人眼红，或许也能赶到下一个村子，讨到一口吃的。”
“你说，杀他们的，究竟是那些争抢粮食的流民，还是给他们粮食的大善人？”